《中国湖》连载上部(十二章下)

作者:十里荷  于 2024-4-5 14:20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作者分类:长篇小说|通用分类:原创文学|已有1评论

《中国湖》是一部50万字上、下部长篇移民小说,荣获2020年海外华文著述奖小说类第一名。题目成因:因华裔移民聚居在加拿大一个虚拟城市的虚拟角落,此地被称作“China Lake”,即中国湖。故事以平铺式的、村落式的画卷,通过几个家庭、三代人、近20年的雨雪风霜,展现中产华裔移民群体的整体生存状态。此书在Amazon世界各地网站上架。搜索词“Dudu China Lake”。欢迎关注“杜杜天下”公众号。

十二章下、

秦封雨微笑的面孔更加舒展了,她说:“我们中国有首古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讲深冬一片茫茫白雪,一个老人独坐船上钓鱼的情景,很美也很凄凉。我看这幅画虽然是油画,却和我们中国那古诗的意境相似,凄凉、孤单,自然的庞大和人的渺小,自然的宽厚和人的参与,令人浮想联翩。”

“就像你和我吧?东方和西方,虽然不乏差异,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人类的基本需求和基本情感是一样的,见了美食就想吃,见了美女就想爱,比如我现在。”亚历山大呵呵笑着,眼睛里又射出一束灼人的光来,从她脸上滑落到她胸口。秦封雨的脸烫着,胸口也烫着,她感谢幽暗的灯光,一切都暧昧模糊一些吧,饭还没吃,酒还没喝,这样明显的表白过于迅速了。她再次提醒自己,亚历山大如果不接纳自己的三个孩子,绝不和他上床。

先上来一份酒水单,精致小巧的皮面装裱,她翻了两翻,看不懂那些酒水的名字,就把自己对酒精过敏的情况又说了一遍。亚历山大这才想起来,两人吃过几次饭了,她从来不喝酒。

“你喝酒,我喝水就很好,我最爱喝水。”秦封雨说。

亚历山大给自己要了一杯德国啤酒,问:“点个饮料吧?”

“我没有喝饮料的习惯,我就爱喝水,好而且简单。”秦封雨的确不怎么喝饮料,这是出国后一直没有养成的习惯,她连茶和咖啡也不怎么喝,或者说不怎么会喝。喝这喝那是上班族的习惯,那种喝,是坐着喝,休息地喝,小口品着喝,惬意地喝,周旋地喝,社交地喝。她在家忙来忙去,只有时间一仰脖,经常是站着喝,必要地喝,解渴地喝,不得不喝地喝。水是最好的天然饮料,没有各种添加剂,多么健康!爱喝水这个习惯,她不想去掉,也不想改掉。

“好而且简单?好一个好而且简单!”亚历山大点着头,说:“这么说,我是不好而且复杂了?我从年轻时就只喝饮料,白水恐怕有很多年没有喝过了。”

秦封雨吃了一惊,小眼睛睁成了大眼睛,“当真?!”

“是啊,只喝有味的饮品,咖啡、果汁、汽水和酒,锻炼的时候喝能量饮料。反正要有味道的液体。我已经不会喝白白的水了,无法下咽。”亚历山大说完耸了耸肩。

“哇哦!”她叹着,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不会喝水的人。

Well,这里我这样的人很多,你没见过吗?我同事里就有好几个。”亚历山大显然对她惊奇的神情也颇感惊奇。

秦封雨按捺着惊奇,心想,点点滴滴的东西方文化差异,今后值得吃惊的事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菜谱来了,巨大的一本,烫金硬壳皮质封面,打开来却只有对折的两页,淡棕色的纸张粗砺古朴,菜名像是镂进了纸的粗纤维里。开胃菜、开胃汤、色拉、主菜每项只有五六个选择,法文在上,英文在下。她迅速浏览了一圈,没有一个名字是她背过的。

“你有什么建议吗?”秦封雨一边看着,问了一句,心里敲着鼓。怎么都是些牛排羊排三明治汉堡包?菜名之下的介绍内容里很多陌生字眼,那些生字不能论个儿,要论行来看,这样,整本菜谱就和鸟语距离不远了。功课都白做了?她心中忖度。岂不知老百姓常进常出的这类餐馆多半不会提供她所背诵的那些高档名菜。她告诉自己镇静,细细地读菜谱,洋葱汤她认识,就点这个做开胃汤。大块牛排论磅称,她没有那么大的胃口,鹅肝汉堡是相对最便宜的,虽然不想吃汉堡,鹅肝倒是新奇,就点这个了。

前几次吃饭,秦封雨提议两张账单时,亚历山大并没坚决反对。眼聪目明的秦封雨早有思想准备,在国外,同桌吃饭各自付账是最普通不过的惯例,她不在乎亚历山大的小气,八字没一撇,凭什么让人家替你付账?这是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天高地远的加拿大,需要学习和习惯的东西太多了,你得忘记很多中国式的习惯、中国式的观念。什么女子优先,轮到付账,就是男女平等了。

“这个鹅肝汉堡你吃过吗?如何?”她问。

“棒极了!很有特色,你一定要试试!”亚历山大说着,两人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秦封雨想起来刚才亚历山大的话,人类的基本需求是相同的,说起好吃的,都会咽口水。

侍者问她要什么色拉做边菜,她窘了片刻,才问,“都有什么色拉?”侍者的舌头像相声演员一样转了几转,一个词也没听懂。她朝亚历山大求救地笑着说:“你帮我点一个,好吗?我好笨,不懂这个。”那口气,简直就是小姑娘撒娇,我不会,才显得你英明啊!亚历山大呵呵笑着,一脸欣喜,就帮她点了凯撒色拉。她心里骂自己,做的什么功课,连最基本的色拉都不会点,还胸有成竹地来吃西餐呢!背诵那些法国大菜有鬼用?

前几次约会,秦封雨都要求去亚洲餐馆,为的是经验丰富,不会出丑,吃亚洲饭秦封雨知根知底啊,介绍这个介绍那个,把亚历山大招呼的风雨不透。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是在西方社会,总不能和老外约会总是吃中餐吧?想不到该出丑终究是要出丑的,点色拉就露了馅儿。这是在错误中学习进步成长。她安慰着自己,傻笑着给自己打圆场,话题一转, “我儿子特别喜欢吃内脏部位,我平时总不给他做,不健康。现在都讲究健康饮食,要少吃内脏食品,据说内脏都是高胆固醇。你呢?爱吃内脏吗?”秦封雨故意提到儿子,约会了几次,两人都很少提到双方家庭成员。

“我吗?没太多讲究,什么都爱吃,你看我这个实力就猜得出!”亚历山大拍了拍他隆起的腹部,不但没有不好意思,还充满自豪。

秦封雨抿嘴笑了,眼睛成了线。

亚历山大突然把头伸过桌子,压低声音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秦封雨往后躲了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悄声说:“谢谢,你总是夸我。”那眼神一游离,就又有了十几岁少女的娇羞。

在亚历山大眼里,面前这女子面若满月,一根皱纹都没有,浑身紧绷绷的,哪里像三个孩子的母亲?分明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华人个个都驻颜有术,颇令人费解。他接起刚才的话头,说,“我和你儿子一样,也喜欢吃内脏。附近有一家小店,专门做鸭肝酱,抹面包,棒极了。”他抬腕看了看表,说:“我该带你去看看,我们吃完,估计还来得及,那家店九点钟才关门。你带回去给你儿子吃,他会喜欢的。”他想,到了家门口进家看看也就更加理所当然。

秦封雨激动了,亚历山大竟然提议买鸭肝酱给儿子吃?看来他对自己的孩子并不排斥。

洋葱汤上来了,秦封雨小口吃着,尽量不发声音,中间稍停,说:“洋葱是‘蔬菜人参’,对健康有很好的预防功效,特别是它里面有一种成分可以产生抗氧化剂,消除体内的自由基,提高身体代谢能力,增强免疫力,有很好的抗癌、降血压、预防糖尿病的效果的。”

她说的几句,都是百度百科上看来的知识,她庆幸自己没有错过这样基本、廉价而通俗的菜品知识,至少为约会做的功课没有全部作废。话多,磕磕巴巴用英文说出来就很有些特殊效果,需要很多手势、表情做语言辅助。语言的生疏竟成了丰富表情的动力,秦封雨暗自嘀咕,福和祸从来相辅相承。洋葱是最便宜的蔬菜,两块钱可以买五公斤一大袋。她说,“好东西不一定昂贵,是不是?比如欢乐,很多时候不用钱,也能得到。还有这洋葱,一颗几分钱,却浑身是宝。所以我很爱便宜货,穷人就得学会自得其乐。”秦封雨歪着头自嘲地说道。她专门用了“穷”这个字眼儿,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把邱段守给她留下了大笔人寿保险的情况告诉任何人,但适当的时候她不介意向男朋友透露做着收租婆这项事业的宏观状况。

亚历山大呵呵笑了,说:“谁不爱买便宜货?这里到处打折,打折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人们买便宜货的普世消费心理,我们在同一页上,我也爱买便宜货。”他吃着面前的开胃色拉,嚼得满嘴生香,又道:“我母亲也喜欢洋葱。洋葱土豆汤我们小时候几乎天天吃。可惜现在吃不到了,她去年过世了。”亚历山大淡淡地说。

“对不起。”秦封雨顿了顿,发现亚历山大并没有表现出悲痛伤感,才接着问:“是病么?”

“胰腺癌。从发现到离开只有四周。”亚历山大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眼神射向什么虚无的地方:“太痛了,睁开眼睛就开始上刑罚忍受剧痛,什么药都不管用。她拿着枕头让我们结束她的生命。大夫说熬着,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了,每天都会如此。后来,我和我姐姐就达成一致,满足了她的愿望。”

秦封雨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这不是安乐死吗?没听说加拿大法律允许安乐死啊!她张了张嘴,说:“我以为……,哦,这样她就少受点折磨。”她找不到“安乐死”这个英文词汇,觉得这么隐私的事儿是不是不该问得太详细,就闭了嘴。

“你以为……?是说安乐死吗?这种情况,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我们全家是随了她的心愿,那位大夫很人道,就配合了,一针过量的安眠药。”

“是这样啊!我以为这样会犯法。

你说的对,不能让官方知道的。我母亲情况特殊,她没救了,而且睁开眼睛就是分分秒秒的剧痛,太残酷的煎熬。否则,哪位医生愿意冒风险这样做?

明白,其实我觉得安乐死对很多病人是最好的解脱。秦封雨答着,就像到了邱段守的死,他也是一下就解脱了,可我和孩子们呢?

“对不起!”秦封雨眼眶突然就湿了,她低下头,血液又粘又稠地粘在心坎上,流不动似地难过,邱段守啊邱段守。亚历山大的母亲至少还为亲人留下四周情感的缓冲时间,这是有准备的、预谋的死亡。邱段守呢?突如其来,一切都没有了,一切从此改变!生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宁可喜欢这个有预谋的有准备的死亡。眼泪流下来,她似乎没有发觉。直到亚历山大伸手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才惊醒过来,一连声地说“对不起!”。她擦掉泪,强作欢颜,说:“每个人有自己的时间,是吧?上帝都安排好了的。”

亚历山大突然隔着桌子抓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先生的事儿。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勾起你的伤心事儿。请你信任我,我会帮助你的,你这样的好女人应该得到更好的生活!人生都是公平的,你相信我。”

主菜上来了,秦封雨很高兴亚历山大的表白被上菜打断,她需要有个缓冲时机来想一想怎么应对这样直白的表达。他当真吗?孩子呢?

“我的一儿两女,你知道吗?”秦封雨突然说:“亚历山大,我太爱我的孩子们了,我不能……”她没有把话说完,亚历山大就接嘴道:“梁星都跟我说过。别担心。母亲不爱孩子还算什么母亲?我懂。”他微笑着说,“快吃吧,你看你的鹅肝汉堡看起来多诱人?鹅肝多嫩!”那鹅肝汉堡高高耸立,鹅肝鲜嫩透亮地夹在红红绿绿的菜蔬之间,酱汁大概是故意流淌出来诱惑人的食欲,一根尾巴上缠着彩色塑料纸的长竹签从汉堡中间一插到底起着固定作用。

秦封雨想着亚历山大“母亲不爱孩子还算什么母亲”的话,似乎态度端正积极,但那话里面没有任何承诺。别急,她劝说自己。她小心翼翼地左手拿起叉右手拿起刀,先用叉子叉了几片汉堡边上的色拉吃着,这个她会。她在想,应该用手握起汉堡大口咬着吃还是得用刀割成小块小口小口进食?可这汉堡这么厚,剁碎的西红柿蔬菜和汉堡酱不用咬都在往外挤,嘴小,咬起来乱七八糟多不雅观?可去麦当劳吃汉堡不都是整个咬吗?麦当劳的汉堡薄得多啊!正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亚历山大已经在抬手切着面前的羊肉汉堡了,原来是当盘菜一样来吃。她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照猫画虎地切了起来。切着,却不容易,开始几下,都切空了,面包跟着刀叉转圈。她尴尬地笑着,干脆把面子放下,再不装模作样,说,“我平时总用筷子,很少用刀叉,你看我的汉堡在跳交谊舞呢,你笑话我不?”

亚历山大呵呵乐了起来,说,“你这个可爱的小丫头!我用筷子不是也很笨吗?用多了就熟悉了。这样,叉子要叉得稳而有力,固定好了,下刀要肯定,来回用力,才切得动。对,对,对,就是这样,角度可以随便,怎么用得上力都好。看,学的多块!”他的大手这次光明正大地抓着秦封雨的手,手把手地把汉堡切了两块下来。

秦封雨今天被亚历山大两次握住手,都很被动,可两次的感觉都出奇地舒服。悲伤地想到邱段守的死亡时,这手的厚实温暖就像黑夜里的明灯、沙漠里的甘泉,让她的夜得到光明、让她的干燥吸取水分,她喜欢他的温度和厚度,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温度快速地传导着,进入了她的身体,浑身的燥热令她感到羞怯和恐惧。而这次手把手的接触,这种灼热的感觉却被另一种情感替代了,这是一种踏实的依恋,她的刀、她的叉在他大手的指挥下安全稳定,她不必担心汉堡的坚硬和厚度,有了这个指挥棒,方向确定,力量足够,一切都不必再去担忧。心甘情愿地做个小姑娘,原来这么好?她的年龄在亚历山大面前似乎缩小了,她不再是个独立的成人,她变成了一个不能自理的孩子。

“是师傅教的好!”那个娇嫩的声音怎么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简直令她自己吃惊。她的脸早已桃花满面,被亚历山大的眼睛粘住,整顿饭虽然隔着桌子,却好像孩子和爸爸一样亲密默契,一个包容体贴,一个娇宠淘气。她很久没有感觉过这样的甜蜜了,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动,有一小团火苗窜跳着在血管里旅行,她的心放松而温暖。

秦封雨没有吃完那么大分量的汉堡,洋人东西实在没中国菜好吃,肉多菜少,一吃就饱。对中国胃来说都是统一的味道,法国菜也没吃出什么特殊性,虽然今天的汉堡味道很不错,但也是记不住的一种好吃。亚历山大一个劲儿夸好吃好吃,那赞美的热情很具传染力,秦封雨点头应和,似乎很一般的东西也加了分好吃起来。吃完,她再没空间装甜点,就要了杯茶,陪着亚历山大喝咖啡。亚历山大看了看表说,“我们喝完咖啡就去买鸭肝酱,那家店还没关门。”

俩人各自付了账,亚历山大说:“你跟着我的车就好。”

秦封雨开着车跟着,只过了两个街区就进了居民区,沿路是两排遮天蔽日的大树,住户门前的花园草坪大多修剪的整齐美观,房子看起来都不是新鲜款式,相对窄小狭长,跟这几年流行的宽门大院截然不同。从树木鲜花的雄伟生长状态就可看出这是一个成熟社区,地理位置接近市区,秦封雨暗想,房价一定不低,别看房子小些,恐怕比静湖区的房子还贵。

亚历山大的车拐进了一个狭长车道,面前是一幢红色小楼。秦封雨满心疑惑,跟在他车子后面停下。

“那家店周围不好停车,我们停下,步行去买鸭肝酱。”亚历山大望着满脸疑问的秦封雨说。

“可这是人家私人的车道啊!”

“哈哈,这是我家!”

秦封雨“啊”了一声,瞬间哑了声。亚历山大的手就拉住了她的手,爸爸领着孩子一样朝街口走去。天已经蒙蒙黑,路上没人,她想是不是该把手挣脱出来,可那种温暖地被攥着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她没动,顺从地被领着,俩人沉默着,她感觉到他的大手用了力,松了便怕她跑掉一样攥紧了。

那家店就在街口,进门前,亚历山大松了手。商店门脸儿小,里面却很大,有专门的奶酪柜台、蛋糕柜台、厨具柜台,东西都精巧细致,那种拥挤的摆设和手写标签,别有一番风情,似乎进到了一个上世纪的乡村作坊。

售货员是个中年男人,一见亚历山大就热情寒暄,两人显然熟识。亚历山大说带朋友慕名来买鸭肝酱,就把秦封雨带到了后面一个冷藏柜台前。柜台不大,塞的很满,货品包装考究,价格标签都是褐色签字笔手写的草体英文法文双语标签,家庭作坊古朴原始的亲切感扑面而来。“他的货都是原始手法手工制作的,虽然贵些,你吃了就知道,味道鲜美极了,他用的肉制品,都是自然放养的动物制品,别家店比不得。这店在这里开了据说有五十多年了,是家族生意。站柜台的是老大安德生,他的两个弟弟也常常来帮忙,他家有个专门的食品加工厂。”

亚历山大没有让秦封雨付账,他说是他给邱伟大的一点小礼物。秦封雨问:“那我怎么说?”

“你就说是妈妈的男朋友给他买了让他尝鲜的。”亚历山大哈哈笑道。他伸出臂膀紧紧拥了秦封雨一下,才出了小店,秦封雨看到安德生冲着亚历山大挥手道别时眨了眨眼,笑容里有很多兴奋的揶揄。

“你愿意到我家见见我的孩子们吗?”秦封雨趁热打铁,“到时候你再给他带礼物,这个鸭肝酱我还是给你钱。”

“别认真了,亲爱的。以后会去你家,到时候再说。现在先去我家吧。”亚历山大的手臂拥着秦封雨往家走。秦封雨恍恍惚惚地跟着,有些喝醉时的眩晕感。这是干嘛?认认家门?这个没有问题。她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万一?不,不能!

亚历山大一开门,就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是他出门前喷的植物芳香剂。家里一尘不染,到处镜光面滑,是亚历山大专门请了清洁工打扫过的。亚历山大一个人生活,清洁工原本三周来一次,为了约会,这次他提前叫了清洁工。秦封雨进门脱了鞋子,站在门厅地当中打量着四周,房子比她刚卖掉的大房子小很多,和她新买的镇屋差不多大小,因为是老房子,不如她的镇屋宽敞明亮。门厅不大,和厨房相连,厨房的厨柜炉具都是白色的,地当中摆着一只白色早餐桌,几只配套座椅。厨房连着两扇小门,都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洁净的地板和黑白色现代化的家具。

亚历山大拉着她的手从一个小门进去,是长方形的起居室,黑色软皮沙发对着一个巨大的超薄电视机。地上一块白色长毛地毯上摆着一只圆形硬木茶几也是黑白边框,茶几上几本精装杂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这是老房子,房子小,但很舒适。我带你参观一下。是啊,是新家具,都是我前两年换过的,换成现代一些的色彩式样去中和老房子的陈旧感。对,这是起居室。”亚历山大拉着秦封雨的手一间一间走过去。楼下除了起居室,还有一个衣柜、一个卫生间一个储藏室。边门通后院,楼梯侧面一个小门通地下室,地下室是装修完善的书房和健身房,书房里摆着两柜书,健身房设备完善,除了五件各种功能的健身机器,房梁上还装有单杠杆。楼上三间卧室,亚历山大从两间客人房开始,说,“这间大一点的,我女儿回来时给她住。她刚结婚,他们小两口通常不必在我这里过夜,她在附近买了房子,住的不远。”房子里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一个很大的梳妆台。旁边一间卧室只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电脑,“这间基本空着,我偶尔会在这里上上网。来,到我的主卧房去。”

秦封雨一直有种漂浮的感觉,脑袋沉沉的不很清醒。屋里昏暗的灯光和狭小的空间,让她感觉好像走在一个梦境里。每间屋子窗帘都关着,开了灯,仍然昏暗,影影绰绰。一切似乎都处在半睡眠状态,或者一切都在为进入睡眠创造着良好氛围。这是一个安静而舒适得让人不想起床的环境,和自己嘈杂纷乱明亮的家,天上地下之别。

主卧房更加昏暗,双层加厚窗帘把世界彻底关闭在屋外,床是超大床(King size)规格,深棕色的床头高高隆起,可以看到边缘翘起来的精致花纹。深蓝色暗花大被整齐地罩着,一直垂到地毯上,同样配套的枕头,五六个一层层堆在床上。侧门通向主卫生间,亚历山大伸手开灯,这里竟是整个家最明亮的地方,三角浴缸靠在墙角,同样的大理石台面上并排两只洗脸池,台面上清净无一物,想必牙刷牙膏洗漱用品都在墙上关着门的小柜子里,镜子上没有一个水点儿,新的一样。厕所在淋浴房旁边,一道小墙隔着,淋浴房另一侧是上下摞起来的洗衣机和烘干机。淋浴房是全玻璃的透明空间,大理石墙壁和地板,淋浴头有半个脸盆大小。秦封雨笑着说:“你这淋浴一开,整个卫生间都下雨。”

“你试试看?”亚历山大说着已经伸手拉开淋浴房的玻璃门,开了水龙头,调整冷热水。

秦封雨往后退着,说,“你干嘛?快关了,浪费水。”

亚历山大却早已回过身来,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眼睛看进她眼睛,说,“我们还等什么?这不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儿吗?”

秦封雨感觉着他迅速膨胀的身体,想抽身出来,试了两下,反倒被他拥的更紧。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嘴早已贴了上来,舌头深深地被吸走,那是怎样贪婪的一个吻啊,她感觉身体的全部血液都朝着舌尖奔流过来,她的眩晕更加剧烈,一切都顺着感觉流失了,只剩下空空的躯壳,无力地被一团庞大的力量包围影响着,这力量点燃了一个熄灭了的角落,火星迸发,迅速地燃起蓝色的火焰,那炽热是久旱过的森林大火,火势凶猛,噼啪爆响,无法熄灭。他的手握住她胸前丰硕的一团时,她听到自己毫不掩饰的呻吟,身体的扭动是积极的迎合,主动的,不知羞耻的,没有意识的迎合。有那么一瞬间,孩子的念头闪了一下,却被他更有力的揉搓迅速碾成碎末飘散而去,小腹迎着他的坚硬扭动不停,完全失控,她隐约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和碎语:“哦,甜心儿,我爱你,爱你!我要你,哦,现在就要!”

两个人是怎么缠绕着转移到床上的,她不晓得,她知道自己被重重地压倒在弹性良好的席梦思上,上下弹了两弹。他的手已经不容商量地扯掉了她的内裤,今天为什么会穿连衣裙?卫生间里的水哗哗地响着,没人去理。亚历山大的手指正忙碌在她柔软的中心,那片晶莹如蜜的海洋被搅的波涛荡漾。她无法抵抗这种激动,她不想抵抗它,前所未有的快乐在每个汗毛孔里呐喊着,一切都是不曾有过的,这种不容分说,这种从上至下的循序渐进,这种翻江倒海的挑逗,都是崭新的。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 这为什么在她大脑里挤出一条缝隙,那个缝隙里邱伟大的脸晃了一下,然后是二妞和三妞。当他抽回手指,终于决心用身体钻探时,她强迫自己推住了他的胸膛,她喃喃地说:“你答应我,爱我的孩子!”亚历山大几乎是在她的话音还没落稳的时候就答应道:“当然,当然,就像爱你一样。放心!不要浪费光阴,让我们好好爱吧!”

巨大的充满就那样占据了她,一切都既成事实。她的生活从此挤进了另一个男人,孤单会从此遁去吗?艰难会从此画上句号吗?孩子,会从此有个邱段守的替身吗?她大汗淋漓,身体的快感淹没了一切理性,她顾不上想这些,她的身体波浪一样有节奏地起伏动荡,他说:“你可真是个宝物!宝物啊!”

卫生间里的淋浴喷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流着。

杜杜海內外平面紙媒發表作品三百余萬字。為“加華僑報”渥京週末”“星星生活等加拿大華文紙媒撰寫杜杜之窗”“杜杜閒話等文學專欄十餘載。小說、詩歌、散文屢獲美、中、加文學獎,多次獲得金獎。作品被收入十余部作家文集。已出版散文集《大路朝天》《杜杜在天涯》、詩集《上帝之棋》《一葉書簽》《玻璃牆裡的四季歌》、短篇小說集《青草地》《玫紅色的艾瑪》、微小說集《瑪格麗塔》、中長篇小說集《不吃土豆的日子》、古典詩詞集《草色入簾青》、英文詩集《When a poem speaks 》、長篇小說上下部《中國湖》等十餘部個人著作。《中國湖》榮獲2020年海外華文著述獎文藝創作類小說獎第一名。杜杜著書在Amazon世界各地國際網站上架發行。搜索詞:Dudu Anthology Zhanqing Du。杜杜是中國魯迅文學院35期學員,加拿大華裔作協、加中筆會、海外華文女作協、北美作協等會會員。以文字為舟,遊歷生活之海

欢迎上网购买我的著书,以下网站有售:Amazon.com, Amazon.ca, Amazon.de, Amazon.it, Amazon.in, Amazon.fr, Amazon.nl, Amazon.es, Amazon.co.uk, Amazon.co.jp, Amazon.com.au, Amazon.se, Amazon.pl.   搜索詞:Dudu Anthology Zhanqing 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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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概要:秦封雨与亚历山大的约会,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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