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湖》连载上部（14下）

黎群的派对在周日下午五点钟开始。因为离的近，旭蓉蓉一家步行前往。丫丫并不想去，被妈妈连劝带逼，才达成一致，答应去派对上吃点东西，如果觉得无聊，就自己先回家。

贾易生和旭蓉蓉都穿着牛仔裤T恤衫，不谋而合，还都是蓝牛仔，白T恤。旭蓉蓉拎着一大瓶意大利红葡萄酒和一盒烤鸡腿，一路笑着，说：“咱俩这还是情侣装呢。”贾易生想起秋苇永远精致讲究的打扮，转身看了看旭蓉蓉，说：“你该给自己买点儿象样的衣服了，去派对好歹穿个裙子。我们男人穿的随便点儿，是随和。女人老穿这么随便，太没女人味儿了。”

旭蓉蓉听着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多少年来她很少为自己花钱，高科技公司，一群理工男女，上班时大家都穿的很随便。牛仔裤T恤衫是最常见的打扮，她没觉得不好，既方便行动又经济实惠。那次去参加邱段守的葬礼，如果不是梁星说了自己几句，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穿衣服太不讲究。今天老公如果不说，她也没觉得这身衣服太没女人味儿。老公这是关心自己还是嫌弃自己？

她扭头问丫丫：“丫丫，妈妈有那么没女人味儿吗？”

丫丫缠着妈妈的胳膊，说：“妈妈漂亮，不打扮也漂亮！爸爸，你咋不给妈妈买裙子？妈妈是舍不得，也不太懂，你既然晓得这些为什么不管妈妈？”自从爸爸从国内回来，丫丫有意无意地向着妈妈，给爸爸点儿脸色是家常便饭。

旭蓉蓉得意地笑着，歪了贾易生一眼，贾易生尴尬地看着女儿，嘿嘿笑了，说：“就知道向着你妈！我看你妈也不是不懂，她给你买的衣服还都不错。她就是舍不得对自己好。”

最后这句话让旭蓉蓉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看来老公不是嫌自己，是疼自己。

“我的衣服都是我自己挑的，我妈哪儿懂。以后你负责给妈妈买衣服，就这样了啊！”丫丫一付当家作主的劲头儿。

一家人一路说着话，已经来到黎群家门前。三条车道上已经前后停了五辆车，路边也停了不少车。

这是一座门脸儿阔气的豪宅，左右对称的设计，占地宽大，中间大门凹了进去，门顶是圆拱石头镶砌，再往上有个尖顶高高耸出威严和庄重来，很有些小号城堡的霸气。房屋正面是深土色砖头墙面，贾易生前后踱了几步，对旭蓉蓉撇了撇嘴，说：“这堵外墙没少花钱。”

黎群来开门的时候，旭蓉蓉全家都吓得不轻。这，这是黎群吗？染成褐黄色的卷发在肩头颤动，浓妆淡抹眼眸顾盼，淡绿色紧身上衣下面乳房高高挺立，黑色瘦腿长裤把腰腿绷得紧紧的，格外好看。旭蓉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黎群接过旭蓉蓉手中的礼物，咯咯咯笑起来，声音仍然保留了男子的粗旷，语气却格外甜腻：“吓着了？我上次不是告诉你我改名儿叫黎群群了吗？我变性了。你们别愣着，快进来，丫丫啊，这么高了？小美女啊！看这小腰儿，天生跳舞的身子骨。唉，不跳舞，太可惜了！”

贾易生懵懵懂懂地进了门，也对面前这位妖艳女子大感惊奇。这变性女人比大多数原装女人都漂亮啊！旭蓉蓉用胳膊捅了贾易生一肘，贾易生才移开呆了的目光，嘿嘿笑着说：“对不起，你，你，黎群群？太漂亮了！变得好！变得好！”

几个人都笑起来。黎群群拉着旭蓉蓉的手把一家人引进客厅。

客厅两层通顶，一整面墙都是窗户，上半截的玻璃是磨砂图案，下半截装着棕色镶边印花窗帘，半掩着，光线从一边射进来，客厅里就有了音乐厅的明暗效果，有些在影子里神秘着，有些被阳光照得发亮。客厅里没几件家具，却一件件都极其讲究，墙上镶着几个音箱，里面隐约响着什么小提琴名曲。墙角一只雕刻精美的白鹿，翘首望着窗外，大小和神情都可以以假乱真。壁炉上摆着三只纤细的玉色陶瓶，高低错落，弄姿美女一般。壁炉那一整面墙是三色的木片错落着贴出来的墙壁，古朴高雅，一幅看不懂名堂的抽象油画端正地挂着。巨大的椭圆形钢化玻璃茶几后面是一圈乳白色皮质沙发，上面坐着男男女女几个人。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站起身迎了过来。男人年纪足有五六十上下，鬓角的白发漂亮地朝上梳得油亮，浆过的白色衬衫领口，露出一丛灰黑色的胸毛，可以继续想象衣服之下的浓密。

黎群群松了旭蓉蓉的手，朝那男人贴了上去。旭蓉蓉松了口气，她还适应不了和黎群群像女人一样手拉手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把手甩了两甩，好像刚摸过抖不掉的面粉。

“来来来，我来介绍。”黎群群说着流利但口音浓重的英文：“这是我男朋友西德尼，这间新屋的男主人。这是丫丫一家，我得意门生的家长。”黎群群说着，脖颈一扭，媚眼勾魂夺魄地扫了西德尼一眼。门铃又响了，黎群群一跳脚，舞姿一旋，优美地转了身，说“甜心儿，你帮我招呼着，我去应门。”

贾易生、旭蓉蓉和西德尼握手寒暄，西德尼风度翩翩，他指着和客厅相连的厨房吧台上的饮料和酒水，用男低音的温厚嗓音说：“你们请自用。”旭蓉蓉一扭头，看见大理石吧台前站着一个瘦高挑身影，长发齐腰，一件白色开襟薄衫随意地罩着，正低头从敞口玻璃饮料盘里往玻璃杯里舀绿色柠檬汁。

“冰儿？怎么是你？” 旭蓉蓉兴奋地叫了起来，一蹦三跳走了过去：“你儿子也学跳舞吗？怎么会认识黎群？”

冰儿看见旭蓉蓉，也眉开眼笑地兴奋起来，说：“旭蓉蓉！你也来了？黎群？不，我们是西德尼的客人，他是秦男的博士导师。”

“这样啊！那西德尼是卧春大学的教授？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了？！那你认识黎群吗？”

“你是说他的漂亮女友？英文名叫米歇尔，听说是开舞蹈学校的。”冰儿清澈的眼神里映着旭蓉蓉吃惊的目光。

旭蓉蓉拨开柠檬汁上飘着的柠檬片，也盛了一杯。她把冰儿拉到一旁，假装漫不经心，小声说：“天啊！你不认识黎群？我一进门都吓呆了。她半年前还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子汉呢，是丫丫的舞蹈老师，刚变的性。”

冰儿克制着自己的惊讶，忍不住穿过陆续进来的客人，观察着妖娆的黎群群忙碌迎宾的身影，嘴里嘟囔着：“难以置信！一点儿看不出来！怪不得她说话声音有点儿怪，这下有答案了。怎么秦男什么都不知道？”

秦男这时正站在窗前跟两个白人男子说话，他们也都是西德尼的门生。棕发男子说：“教授这次认真了，两位前伴侣，那个女的同居了三年， 那个男的同居了五年，都没有开过这么认真的派对公开让大家见面。这位美女才同居了不到一年，就买了新房，开这么象样儿的派对。”

金发男子接道：“这位的确魅力十足啊！”他冲着秦男笑着说：“男，你们中国女子魅力很大，这位又年轻又美貌，外表无可挑剔，听西德尼说是舞蹈演员，真美！”

秦男笑得憨厚，说：“教授先生的性取向早就是多元化的，找个中国女子做太太我一点都不惊奇。”

“太太？也许只是同居。”棕发男子说。

“我只是预感，今天似乎隆重了一些，我想，也许……”秦男像是在自言自语。

棕发男子和金发男子相视一笑，秦男也笑起来。几个人心照不宣，上学时，秦男是西德尼最得意的学生，他除了专业功课优异，还有一项特长，准确的预见能力。他预感什么，什么就会发生。几个博士学生时常打趣地叫他“男巫”。

最神奇的事件有两件。一次几个同学去看冰球赛，秦男开车。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拐进小路，大家七嘴八舌,都快迟到了，你怎么绕远路，还上了这条经常堵车的路？为什么不上高速，要不就迟到了。秦男说，你们相信我，我突然感觉不好，走这条路是下意识，这时候跟着感觉走是不会错的。几个人一路耻笑秦男这个平素极其讲究理性的人会突然变得感性。那天晚上几个人迟到了十五分钟，但躲过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个大型载货卡车行驶过快，撞在路栏上，后面跟着的十几辆汽车接二连三地冲撞，当场五人死亡，十六人受伤，创造了卧春城前所未有的重大交通事故。出事时间正好是几人赶去看球赛的时间，受伤和死亡者也多是前往观看冰球赛的球迷。

第二次是一个低一年级的学妹被诊断乳腺癌，那是个人见人爱的俄罗斯裔女子，二十五六岁，美丽聪慧。胸前风光无限，追求者众多。化疗过程中，秦男十分不安。几次前往探望。切除手术前夕，大家哀声一片，秦男突然语出惊人，别担心，我感觉那是个误诊。他极力劝说学妹推迟手术，再做一次生理切片确定病症，学妹将信将疑，因为秦男有那次躲过车祸的英雄事迹，不能不令她三思。她坚持向医院提出重做病理切片的要求。结果出人意料，果然是良性肿瘤，还因此挽救了另外一位女性。两位女病人的扫描信息不知道怎么在电脑操作中被调换了，这种失误百年不遇。学妹虽然受了不必要的化疗之苦，却万幸保住了一对健康乳房，可以像过去一样挺胸抬头，风光无限，更加坚定了成就学业、积极生活的信心，对秦男感激涕零。

从此，“男巫”的称号不胫而走。秦男本来是个不善言谈之人，学业优异，天生一付科学家的头脑，竟然附加了这条本领，一时成为坊间笑谈。人们嘴上调侃，心里却暗自重视，谁也不敢小看惜语如金的秦男。

满屋子人头攒动，很快就把黎群群的豪宅挤满了，人们端着美酒一群一伙地站着聊天，中国人占了多数，很多都是黎群群的学生和家长。认识的不认识的穿梭着打着招呼彼此介绍，嗡嗡嗡的说话声响着，很有些影剧院休息大厅中场休息的气氛。

这不是自带食物的聚餐会，来人带的礼物五花八门，有装饰房屋的镜框、花瓶，有家用设备诸如厨具、酒杯等等，最多的还是酒，整个吧台渐渐地都摆满了，高高低低晶莹透亮。

黎群群准备的食物中西兼备，西餐类是从本地最好一家食品超市里订购的巨大拼盘，有火腿熟肉拼盘、水果拼盘、奶酪拼盘、色拉拼盘和三明治、肉卷、汉堡拼盘，中餐是从中国超市定的，大盘的炒面、炒米、酱排骨、素什锦、叉烧肉等等。厨房宽大，早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餐巾纸和一次性杯盘叉勺都是相同的印花图案，看得出是从专门的派对商店订购的，一元店里见不到的坚实质地。有个褐色皮肤的清瘦女子在厨房忙碌着，闷不做声，和人目光相遇，就抿嘴一笑，低头擦拭淋在桌上的酒水。

冰儿低声说：“这位是不是帮佣？像是菲律宾女佣。”旭蓉蓉把一块瑞士奶酪放进嘴里，嘟囔说：“看着像，她家不愁请个佣人。”

时不时有认识人过来打招呼，旭蓉蓉和冰儿身边一会儿就围起一圈女人，叽叽喳喳说话。女人扎堆，三人成戏。小唐和周凌云一家也来了，他家女儿猫猫也做过黎群的学生。旭蓉蓉送丫丫去教会参加青年活动见过几次小唐，两人打了招呼。旭蓉蓉就问最近有没有见到梁星，小唐说有，梁星受洗之后很规律地来教会崇拜，还经常在儿童主日学班上帮忙。又问旭蓉蓉的家是否收拾好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离那么近，一定不要客气。又劝旭蓉蓉来教会崇拜：“现在搬过来离的近了，经常来吧，你就可以见到梁星了。你家丫丫已经是青年组的小骨干了，孩子真好，温文尔雅的，你真会教育孩子。你送了她就来崇拜，也很顺便。”旭蓉蓉支吾着说好，过去几次她总是放下丫丫，就去买菜了，到点儿再来接孩子，小唐的笑脸面前，却不好意思说买菜这么庸俗的事情。人家是有精神有信仰的，自己却只懂得柴米油盐。

一圈人里就有人互相介绍，一个女子和冰儿在一个楼上上班，竟然是旭蓉蓉未来的邻居，叫辛迪，细眉细眼的秀气面容，却堆着一付尖刻的神情，说话冲冲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旭蓉蓉笑笑，心想，这样的邻居怕是也不会有太多交往。几个人聊着，话题自然而然扯到了黎群群变性这事儿上，辛迪说：“你们真不懂啊？还是装天真？哪有那么离奇？世界已经发展到无边无界无规无拘的地步了，什么都会变，何况一个“性”。她都变了几个月了，你们还当新闻呢。”

大家听着不爽，旭蓉蓉看没人接茬，说：“我看不见得，你们看过那个芯儿里苦的贴子没有？这个世界上还有那样贤惠忍耐的妻子和母亲呢，传统的东西，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的。”

辛迪嘿嘿冷笑了一下，说：“不说这个芯儿里苦还好了，说起来，我就觉得这是个冒牌的贤惠，怎么看怎么是个文学创作，招揽点击率的。真贤惠，会上网去诉苦？甘心受着就完了。退一步讲，如果真那么苦，也是可怜人必可恨，赖她自己蠢，离婚拉倒，受那个罪呢！男人就应该指使着用，还让他反过来对咱女人不理不睬，反了天了！”辛迪的话是爽朗着嚷出来的，开玩笑似的。她的脸很骄傲地兴奋着，显然她自己管理老公特别有心得。

“哪位是你老公啊？”旭蓉蓉笑嘻嘻地问：“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福气呢。”旭蓉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不待见这个女人，下意识地跟她别着劲儿。

“喏，就是那位！”辛迪伸手指着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国男人，男人没什么特点，是见面要努力才能记住的模样，这时正巧朝这边看着，只见辛迪夸张地媚眼一飞，那男人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旭蓉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揪了冰儿转身去拿吃的，嘟囔说：“你这同事太没水平了，怎么这样？没看出她老公好到哪儿去，张狂的没样儿！”

冰儿心里正翻江倒海，她感激地看着旭蓉蓉，想不到老同学还有这等见识，说起芯儿里苦，那份同情和理解！过去没跟旭蓉蓉深交，想不到她如此善恶分明。她笑了笑，说：“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我也跟她不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同事，没有深交。”她也从果盘里拿了几颗蓝莓，吃着问：“你说的芯儿里苦什么的，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哦，你不上连心网吧？我过去也不上，一个偶然机会听到人们说到这个芯儿里苦的帖子，我才专门去看，后来就经常看看连心网了，觉得挺有意思的。”旭蓉蓉三言两语把芯儿里苦的帖子内容介绍了一下，又说：“不瞒你说，我真觉得这个芯儿里苦是个好女人，谁不是苦到不得已才会上网求助？这么隐私的事情往外面抖，也需要勇气吧？我觉得那是个有思想有头脑懂得思考女人生存权利的女性，我觉得她句句都是真。过去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被她那个帖子启发，才发现自己活得真是窘懂无知，哪个女人没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呢？为什么我们不敢暴露它们？因为我们懦弱无知，精神世界贫瘠，到不了她的深度，还说什么……”

旭蓉蓉还没说完，就停住了，说：“冰儿，你没事儿吧，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觉得你说得好！所以有点儿感动。”冰儿放下自己的水果盘，揉了揉眼睛，笑着说：“你给我发一个链接，我也去看看这个芯儿里苦的帖子。现在我得去趟洗手间，你先帮我看着盘子啊！”冰儿说完就转身走了，她太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她必须静一下，让憋回去的泪水流个干净。

冰儿出来时，吓了一跳，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们挤成了圆圈，密不透风，冰儿上了半截楼梯，才看见西德尼单腿跪在地上，抓着黎群群的手，说着什么。只见黎群群泪眼婆娑地点着头，浑身颤抖着让西德尼把戒指戴上。大厅里响起了轰鸣的掌声和欢呼声，“恭喜！恭喜！”人们大声祝贺着。

这时，站在窗边圈外的秦男肩上重重地挨了一拳，是学弟金发男子：“又被你说中了！”几个学友相视一笑，身边学友的兴奋似乎不关他事儿，秦男还是那付不喜不悲的模样，耸了耸肩，连个表情都算不上有。

杜杜：海內外平面紙媒發表作品三百余萬字。為“加華僑報”“渥京週末”“星星生活”等加拿大華文紙媒撰寫“杜杜之窗”“杜杜閒話”等文學專欄十餘載。小說、詩歌、散文屢獲美、中、加文學獎，多次獲得金獎。作品被收入十余部作家文集。已出版散文集《大路朝天》《杜杜在天涯》、詩集《上帝之棋》《一葉書簽》《玻璃牆裡的四季歌》、短篇小說集《青草地》《玫紅色的艾瑪》、微小說集《瑪格麗塔》、中長篇小說集《不吃土豆的日子》、古典詩詞集《草色入簾青》、英文詩集《When a poem speaks 》、長篇小說上下部《中國湖》等十餘部個人著作。《中國湖》榮獲2020年海外華文著述獎文藝創作類小說獎第一名。杜杜著書在Amazon世界各地國際網站上架發行。搜索詞：Dudu Anthology Zhanqing Du。杜杜是中國魯迅文學院35期學員，加拿大華裔作協、加中筆會、海外華文女作協、北美作協等會會員。以文字為舟，遊歷生活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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