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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周末,春日黄昏有新榨橙汁的颜色与气息。
老早说好要和朋友们逛夜市,母亲却在下班时候打来电话,
声音像小女孩般雀跃:「明天我们乡公所要去郊游,
你下班帮我到多那支店买一盒甜甜圈,我要请同事吃。」
「郊游?」我大吃一惊,「啊,你们还郊游?」
我想都未想,一口回绝,「妈,我跟朋友约好要出去,我没时间。」
母亲跟我讨价半天,她说:「买盒甜甜圈,快得很,不会耽误你…」
最后感觉她生气了,我才不情愿答应!
一心想速战速决,才下班我就飞奔过去买。
远远看到那家店,我心一沉… 店前人山人海,
排队长龙蜿蜒到马路,我忍不住叫苦,添加行阵。
随着长龙缓慢前移,我频看表,又不时踮脚向前张望,
足足站了一个钟头,才快轮到我。
我站得头重脚轻,也很饿,想起朋友都在等我,更急得直跺脚。
春天独有的暖柔轻风绕满我身,但在新出炉的甜甜圈芳香前,
却裹着我一触即发的火气!
我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周日不在家休息,还要去郊游!
身体吃得消吗?又和乡公所的人出去玩,
一群半百的老太太们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
郊游,应该是小孩子的事嘛,妈都什么年纪了,还去郊游?
前面排队人群爆出激烈争吵,有人为插队骂开,有人热心站出来,
统计每人购买数量、饼种,纾缓紧张气氛。
算来我是第三炉最后一个,不用再多花时间等新的一炉,
我松口气,变换姿势站。
就在这时,背后有人轻轻叫一声:「小弟弟。」
我转过头,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我没好气:「有事吗?」
她带着谦卑笑容:「小弟弟,我们打个商量好吗?」
你看我只在你后面一个人,却得再等下一炉,
我是要买给儿子明天学校郊游吃的,我马上还得赶回去做饭,
晚上还得送他去补习班。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嗯 ……」
她的神情说出请求,她再问:「请问你是给谁买?」
我很自然大声回答:「买给我妈,她明天也要郊游。」
当我回答时,整个店前人潮刹那间突然有种奇异的寂静,
接着,所有眼光同时投向我。
有人大声地问我:「你说你买给谁?」
我还来不及回答,店里小姐已经笑了:「哇!今天卖好几百盒,
你可是第一个买给妈妈的!」
我一惊,环顾四周,发现队伍里的,几乎都是女性,
从白发奶奶到少妇,每人大包小包,都帮助她们是主妇和母亲。
「那你们呢?」我问前面的妈妈。
「当然是给我们的儿子罗。」不知是谁接了口,大家都笑了。
我身后那位妇女连声:「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
这家店人这么多,你都肯等,真不简单!我本来都不想来的,
是儿子执意要吃,为让他郊游快乐点,我才来排队。」
她脸上浮现慈祥表情。
我问:「您小时候也郊游过吗?还记得郊游的事吗?」
她笑了:「怎么不记得?现在也想去啊,每年都想,
那怕只在草坪上坐一坐晒晒太阳也好,到底是春天。可是总没时间!」
她轻叹口气,「大概只能等到孩子长大到你这种年纪,才有机会吧。」
哦!原来是这样,郊游并非母亲心血来潮,而是几十年心愿!
我怎么会一直不知道呢,我是母亲的儿子啊。
此妇人手中塑胶袋,全是饮料、饼干、小果冻等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沈甸甸地,提得身体微微倾斜,她向我解释:「都是不能碰、压的。」
她就这样,背负着那不能碰、不能压的责任,吃力地、坚持地等待着。
但是她的笑容里略带骄傲:「谁叫我是当妈的?再熬一熬吧,
等孩子懂得给我买东西的时候就好了!」
她嘴说着,眼看着我,声音满是信心,「反正,那一天也不远了。」
只因为我的存在,给了她这么大的信心吗?
瞬间我想起母亲,她要我买东西,我却推三阻四,
我的心痛了起来。
这时,新的一炉甜甜圈热腾腾端出来,香得很,
排在我前面妇女突然转过身来:「我们换一下位置,你先买吧。」
我一楞,连忙谦让:「不用了,你等了那么久。」
她已经走到了我的背后,略显苍老的脸上明显有着生活折磨的痕迹,
声调却是只有母亲才会有的温煦和决断:「你先,你妈已经等二十几年了。」
她前面的一位老太太也微笑让开了,
更前面的一位回身看了她一眼,也默默地退开去。
就这样,她们安静地、从容地、一个接一个,在我的面前,
开出一条小径,一直通向柜台。
我站在小径的这端,目瞪口呆,不敢向前。
「快点啊,」有人催我,「你妈还在家里等你哪。」
我怔忡地对着她们每一个人看了过去,她们微笑的回看我,
目光里有岁月的重量,也有对未来的信心,更多的,是无限的温柔。
刹那间,我明白地知道,在这一瞬间,她们看到的不是我,
而是她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
是不是所有母亲都已经习惯了不提辛苦,也不说要求,
也许她们唯一的、小小的梦想,只是盼望有一天,
儿女们会在下班的路上为她提回一袋面包吧。
通往柜台的路一下子变得很长很长,我缓慢地走在每位母亲的情怀里,
就好像走过漫长一生,从不谙人事的小孩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终于读懂了母亲的心。
这一生谁愿意无怨无悔为你付出呢???
无论你有任何病痛苦难,都依然对你不离不弃
-----这唯有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