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昔日的美国同事 – 告别生命（四）

四．赖瑞

赖瑞也是技术支持部的，但他不做电脑制图，只做一些表格记录等工作。赖瑞身体高大健壮，不抽烟也不喝酒，没有很大的啤酒肚，体型也保持得很好。他和一般的美国人不一样，大多数的美国人都是能说会道的，赖瑞却是个相当木讷的人。大家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几乎是一言不发，但对大家的讨论却是相当关注，很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发言的人。如果真的让他发表一点看法，他说出的话总是在重复别人已经说过的话，听着比较乏味。

赖瑞最引人注目的是星期五的那面旗子。旗子是淡蓝色的三角旗，上书黄色大字 Friday （星期五）。每到星期五，赖瑞就把旗子插到书架的最上方，高居于格子间的围墙上，每个经过技术支持部门的人，远远地都能见到这个旗子。好多人在这一天都会绕一下道经过赖瑞的办公室，对着他握拳喊一声，yeah, it’s Friday!

有一天，赖瑞觉得胸口发痛，到医院去看。医生说是小规模的心肌梗塞，让他住院观察了一个星期。然后，医生给了他一些药让他出院了，说过一段时间要来复查，并建议手术。赖瑞单身，有个妹妹住在车程五分钟的附近。星期六，妹妹把他接回家，陪了他一段时间，看他似乎很正常，就回家了。说好明天再来。星期日，他妹妹给他打电话，没有人接。她一下就急起来了，赶快驱车赶到赖瑞的住处，看到赖瑞倒在洗衣机前面。急救车来到，救护人员说赖瑞已经去世大约两到四个小时了。

赖瑞的妹妹不停地自责，说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是赖瑞再三再四地说自己很好，不用人陪，医生也认为他可以出院了，所以他妹妹回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我们大家都想不明白，看上去身体很好的赖瑞，怎么也得了心脏病？以后的星期五，大家再看不见那面旗子了，心里都觉得有点空空落落，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赖瑞享年五十岁。

都说心脏病是美国人的第一大杀手，这个我绝对相信，我这几位忽然去世的同事全部都是心脏病，平时看着好好的，忽然就撒手人寰，我们这些旁人尚且不能接受，不知道他们的家人怎么才能从这种震惊中恢复过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偶尔也听到过同学出意外，或是老师因病去世的消息，但几率相对来讲小多了。工作以后，我感触最深的就是经常听到同事去世的消息。这里提到的几位都是和我比较熟悉的，还有一些只认识但不熟悉的人也有去世的消息传来。这种消息听多了，就让人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度过了人生的一半了。“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生命是如此脆弱，还是让我们尽量地过好每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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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告别生命》系列是看了村友方方头的博文“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吗”后想起来的旧事。原文太长，分段发出，感谢大家的耐心。方方文章里提到她的同学去世，一般来讲，同学的去世比同事的去世给人的打击更大，因为同学都是同龄人。谨借此文对方方表示感谢和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