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洛杉矶的城中心

每隔两三年，洛杉矶县的高等法院就会送给我一个陪审员遴选的通知，告诉我某年某月某日到洛杉矶城中心(downtown)的刑事罪犯法庭去报到，当陪审员的候选人。在美国，几乎每个大城市的城中心的停车都是个问题，洛杉矶也不例外。特别是，法院每年和不同建筑的停车场签合约，每次我被招时的停车处都是不同的地方，每次我都要找上半天，没有一次是顺顺当当地去了就找到的。

我在1999年曾经陪审了一个案子，在洛城中心呆了两个星期，自信对城中心已经很有了解。可是，三年后再去，发现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好每次都再重新发现一次。

这次最糟糕。在家仔细看过地图，停车场在二街和Grand的交界处，想想知道这两条街，到时候去找就可以了，就没有去上网查，估计网上的指示也像GPS，未必跟我计划的一样。于是乎，那天早上就开着去了。到了城中心正值交通高峰，一个不留神就忘了换道。在家对着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不能开上三街，因为对它不熟。等看到三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跟着前面几辆车拐上去了。在三街的大直道上痛快地开了一阵，看到城中心的高楼大厦都映照在我的后镜中，就知道自己已经开出城中心了。得，倒过头来开回去吧。

开回去，在几条街道转圈子。怎么也找不到二街和Grand，但找到了一街。到了一街和Grand的交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过街的行人手上都拿着陪审员通知，齐刷刷地过马路，这停车场肯定就在附近，怎么我就是找不到？真恨不能从车里跳出来，揪住这些行人的领口，摇着他们问，陪审员的停车场在哪里？快说！快说！

可惜不能，灯变成绿的，再去绕弯儿。糊里糊涂地左传了一下，来到一条街上，却开到对方车流的道上，好在没有车从对面开过来。赶紧往右蹭蹭，岂料跟在我后面的那辆车正要超过我，对着我大按喇叭。你说这人怎么没有一点儿同情心呢？我都定格在对方车道，成了千军万马冲过来的目标了，你怎么就没想着搭救我一把，让我先过去啊？

等那家伙耀武扬威地开过去了，我再往前开了开，前面是个什么进口，我兴趣缺缺地想，等我到了前面再U转吧。到了前面，忽然在我的左边，一块大牌子，黑底白字大书：陪审员停车处。哈哈，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停好车，赶到法院陪审员报到处，已经比规定的时间迟了二十五分钟了。我脖子一梗，昂首挺胸地向窗口走过去：我找不到停车场我怕谁？窗口里的人大概像我这样的笨人见得多了，眼皮都不抬，随手扔出几页纸的一个陪审员须知的小册子，“坐着等着去吧。”什么？！我居然连发牢骚的机会都没有？岂有此理！看看，政府的工作人员就是这样：州长是大官僚，小职员是小官僚，都是从来不肯了解民间疾苦的。

中午给我们一个半小时的午饭时间。走出法院大楼，来到灿烂的阳光下。

洛杉矶的城中心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名声很坏，几乎快成了凶杀，抢劫，贩毒，犯罪的代名词了。满街无家可归的人，走到每个街口都有人拿着乞讨的杯子直直地伸到你眼前来。所以，很少有人没事到那里去。从九十年代中期，市政府开始苦心经营，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现在洛杉矶的城中心已经变得非常漂亮，金融区（financial district）里有许多历史建筑，市图书馆就在其中的一座。2003年建成的Disney Concert Hall 是近几年每次奥斯卡奖的颁奖地。这里是旅游中心，街道清洁，乞讨者和无家可归者几乎是看不到的。

洛城中心建在一片坡地上，行走是不能信步的，倒是挺锻炼腿劲。那天的气温高达华氏八十几度，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Disney Concert Hall旁边Music Center的墙上，超大的照片里是洛城交响乐团指挥，年轻有为的委内瑞拉人Gustavo Dudamel。歌剧院前面大幅海报上，艺术指导著名歌剧演员Plácido Domingo的大名硕大耀眼。十来张午餐桌子环绕着广场中的喷泉，坐下来吃午餐，真是说不出地惬意。

下午回家的时候就麻烦了，由于停车场是全不费功夫得来的，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该从哪条街往回开。这时候的我，已经完完全全失掉了方向感，顺着一条街就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好在粗粗地记住了环城东西南北的几条街道的名字，每每在开离这几条街，在后镜中看到洛城的摩天大厦，就知道又开出城中心了，返过来再往回开。

不知道在城里绕了多少个圈，我自己还是信心满满的。就像开进来的时候知道我一定能够找到陪审员的停车处一样，我依旧相信我一定能够从城中心开出去，开到回家的那个方向去。开着开着，终于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街道的名字：Alameda。

哈哈哈，Alameda! Alameda!

看到Alameda， 我就看到家门口了。我在车里兴奋地重复着老牌电影明星Jack Nicholson 在以洛杉矶为背景1974年的电影Chinatown里面的台词：

–       He lives at 1712 Alameda. .. It’s in Chinatown.

Chinatown！ 中国城！当描龙雕凤黄色琉璃瓦的中国城火车站台出现在我的左边时，我知道我已经走出了迷宫式的洛城中心，不再迷失的我向着家里平稳地驶去。

2010.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