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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末,法拉盛南靠近皇后大学的地方有一块空地,每逢周六周日就是摆摊卖货的“跳蚤市场”,我因为修补房子所以常去闲逛;一个周六早上,在“One Dollar”摊位旁见一中年男子正在擦汗,脚下六七十个纸箱摆放得横竖有序,都是些锅碗瓢盆锁伞刀叉等日用小物件;见我过来他忙打招呼:“老板,买点啥?”我一听就是东北人,忙说“我先看看”,并反问道:“东北人?贵姓?”他仔细地看了我一眼说:“沈阳的,姓赵。”我惊喜道:“我也是沈阳的呀,你在沈阳啥单位?”“冶炼厂。”他漫不经心地答。“哈,我也是冶炼厂的,你在厂子干啥?”我追问道。他有点尴尬地说:“我下岗了,在九路市场摆摊。”我还是不舍地问:“你叫啥名?”他反问我道:“你问我哪个名?是真名还是假名?”我笑了,“兄弟,你真实惠,啥真名假名?咋称呼你吧?”他忙解释说:“我本来叫赵大庆,第一次去签证被拒了,后来改名赵大胜,就来美国了,你就叫我大胜吧。”我说:“好,大胜;我叫彭城,年龄比你大。才来不到两年,也做贸易,现在住法拉盛三十四街,有空请你和家人去我家玩。”他忙接道:“好,原来是彭大哥。我住的离这不远,新租的房子。有空可以去看看。”当场我们交换了各自的地址和电话号。
后来相处时间长了才知道,他是抚顺的,他妻妹及其丈夫是冶炼厂的,因为我早就调走了,所以并不认识。现在他妻妹在纽约已经拿到绿卡,所以他们夫妻也先后来到纽约会聚。俩人都不懂英语,经济也不富裕,所以只能继续大陆的老本行摆地摊,还好,只要吃得辛苦肯卖力气,日子也还好过,难的是他十岁的女儿丢给姥姥带,一打电话就问:“爸,妈,我啥时候也去美国呀?你们不要我了?”每当此时,两口子就只有呜咽塞责强欢作笑的份了。
大约往来两个多月吧,一次我打电话约他见面,他却是在西雅图接的电话,急切声中请我第二天晚上务必去纽约拉瓜地机场接他。我如约而至,只见他兴匆匆地跑出来;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彭哥,我拿到驾照了!”我诧异地问:“你不是有驾照吗?”他说:“走吧,到车上告诉你。”原来他们夫妻是拿旅游签证来美的,后来以“一胎化”的理由申请政庇,一直处于待定。为了生存才用妻妹的名字买了个二手工具车,从曼哈顿进货,在跳蚤市场销售,皇后区的这个跳蚤市场太小,而且一周只开两天,所以不得不去新泽西州,宾州等地的市场找销路;结果有一天在一号公路上被警车在后面叫停,大胜一面降低车速,一面半蹲着开车,留下后面的空隙让他媳妇从副驾驶位换到他身后,他再停车并迅速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刚好停下,警察就过来了,疑惑地向她媳妇要驾照查看,他媳妇连忙掏出事先预备好的她妹妹的驾照,警察看了看驾照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把驾照还了回来,递给她一张罚单,警告说“你的车右侧尾灯不亮,必须要在24小时内修好,然后去所在地警察局检查后,再撤销罚单。”警察命令敢不执行?连忙到修理厂换了尾灯,再到109警察局接受检查,最后撤销了罚单了事。此后,宁可不摆摊媳妇再也不敢让他开车了,于是解决驾照就成了当务之急。经人指点说西雅图地区办驾照不需要提供合法身份,于是几经托人,先到西雅图租个临时用房,拿到居住证明,再到汽车驾校参加培训,再参加笔试,再参加路考才终于拿到了华盛顿州的驾照。前后用时一个半月。
在“庆祝拿到合法驾照的饭桌上”,大胜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我们听得感叹不已笑里有泪;大胜又向我和太太提出:“彭哥,大嫂,你们还得帮我一下。”太太抢先道:“说吧啥事?”大胜说:“这回有驾照了,但是那是华盛顿州的,在纽约开车我还得换成纽约州的,然后我想买一台中型箱体卡车;我的钱不够了,如果买车就没有进货钱,所以我想用信用卡买车,信用卡我已经有了,但是买车的额度不够,想请你们用你们的信用卡给我做个担保。”没容我回答,我太太就抢先一口答应了“没问题。”过后,我问太太:“你从来对金钱往来都是小心翼翼地,今天咋这么痛快?”太太感慨地说:“原来我觉得我们的处境很困难了,先是被你亲戚坑,后来又被律师骗的,看看大胜一家真够顽强啊!拿信用卡担保这是小事,如果这点忙都不帮,还交什么朋友哇。”此后,我陪大胜在布朗克斯汽车店,选购了一台带自动升降系统的箱式卡车,扩大了大胜的经营规模。
后来我和太太去跳蚤市场处理批发剩下的炉头和玩具照相机时,都是大胜两口子帮找销售点,帮出点子的;从中我又看到了他们的不易:宾州的跳蚤市场是在滑雪旅游区,本有室内和室外两个区域,他们总是选择在室外摆放,理由是“方便”,实际是为了省钱;当时,他们已经搬到法拉盛大学点区居住,去宾州跳蚤市场一个单程就是八十多英里,即使不塞车也要开一个半小时,卸货是三百多个纸箱,还要横平竖直地摆放停当,每次都得两个小时左右;所以每逢周六早上五点钟他们就启程,赶到市场摆放完货就是上午九点,一边吃早饭,一边接待顾客。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再吃第二顿饭。因为周日市场继续开放;所以晚上他们也不回来住了。寒冬腊月在货车里听收音机过夜,太冷时就打开汽车引擎取暖,为了省钱,真的就是靠“抱团取暖了”!周日到家已是晚上七八点,还要清理货物算账,准备第二天进货补货。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了六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渐渐地开始衣食无忧了,不仅在宾州市场附近买了HOUSE,还开始自主从大陆进货了。这时女儿的团聚与学习就成了最迫切的问题。大胜的太太:桂枝;市卫校毕业,做过护士,是个很文静很秀气也很传统的中国女人。在和大胜同甘共苦尝尽生活的酸甜苦辣之中她无怨无悔,但是新的难题来了。她必须走拿丈夫换女儿的这条路了。因为要想接来女儿她或大胜必须有一个人是有绿卡身份的,而这最快的途径就是夫妻离婚,然后有一方再找个美国公民结婚,以此拿到绿卡,才可能接来女儿。这就是所谓的“假结婚”,其实是真结婚的。因为结婚的手续是合法完备的,就是怕被怀疑是“假结婚骗绿卡”,所以共居一室是必须的,而且要保持多年。至于有没有巫山云雨的事,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了。既然无论如何桂枝都坚决不二嫁,就只有大胜“勉为其难”了。于是经过大陆父母和亲戚的帮助,两张货真价实的离婚证和公证书寄来了;再经过纽约婚介所的撮合,大胜找到了一位黑人女士。称之为“胖妞”。婚礼上,我们一睹了芳容,真是比大胜年轻很多,只是体积和重量也都是大胜的1.5倍,人挺和气,离异没有孩子;因为语言不通,所以婚礼是在比划和哄笑中进行的。婚后,大胜另租了一室一厅,不但要全额负担费用还要支付胖妞在什么地方学习的学费。好在对于大胜的生意从不干预,只是偶尔带些女伴来顺手拿些小商品作为“纪念”而已。如此生活一年有余,大胜终于把女儿梦美接来美国了。也给桂枝增添了一份大温暖。
大胜第一次带梦美来我家时,我已移居新泽西州。自从他“新婚”以后,为了避嫌桂枝从来不和大胜同时与我们见面,这次她也没来;梦美,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长得很像她妈:活泼秀气直爽;看到我家养的红眼睛大白兔,立刻就爱不释手了。那是我这房屋的前房主的宠物,因为老两口养了两只猫三条狗,搬迁佛州行李太多,实在带不走这兔子了,只好赠送我照顾着,还留下兔笼,食品等一大堆杂物。我见梦美喜欢,于是借花献佛地将兔子和兔子的全部家当全部奉送给她,喜得她连叫好几声“彭大爷,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
隔年夏季周日,我和太太去宾州旅游,顺便到跳蚤市场旧地重游看看大胜。只见他的摊位依然在露天,桂枝和梦美却是在室内摊位忙活;打过招呼之后我问大胜:“怎么分开了?”大胜笑着说:“没有!梦美和她妈卖的是妇女用品,怕刮风下雨的弄脏了不好卖,所以搬室内去了。秋天梦美就去上大学了,正攒钱准备买SUV呢。所以干活可积极了。”我问梦美“你那兔子还好吗?”她不好意思地吃吃笑,桂枝说“新鲜半个月,现在就交给我伺候了。”我小声问大胜“快入籍了吧?”他说“还得半年,我现在是天天背那一百道题呢。”我打趣地说:“娶胖妞的好处就是英语对话能力提高了吧?”他笑了笑,没回应。
二零一四年的一天,大胜打电话来:“大哥,我今天入籍考试通过了!考的题很简单,你也去考吧!”我问:“有什么感觉?”“没啥感觉,”他说“就像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今个胖妞也去了,说要办离婚手续。我答应了。…”后来,桂枝告诉我:大胜入籍考试通过以后,一周后就宣誓入籍了,那天当晚我妹妹全家也来了,我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原想喝点酒庆祝一下,结果,酒没喝,菜也没吃多少,就像演电影似的回放着过去,说着那些不易处就说不下去了,十八年哪,一直熬着,如今梦美都结婚生子了,我们呢?头发都白了,就为了个这呀。
我咀嚼着“就为了个这”的总结,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什么呢?房子吗?车子吗?钱吗?都不是!是公民纸!不再是奴才身份的公民纸。我终于悟到了。于是二零一五年初冬,我也脱离了天朝的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