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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南刚刚成为中国最大的特区时,由于有过去八年的深圳经验,加上在建省前海南特区政府曾在国内媒体大力宣传呼吁,希望全国有志者都来海南共建大特区,因此曾出现过在数月内涌入近二十万求职者的盛况。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大学毕业不久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从中国四面八方坐火车长途汽车搭乘琼州号渡轮横渡琼州海峡,最后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强烈的发财梦,在海南省省府所在地海口市的新港和秀英码头上岛。这就是海南特区史上所谓的“十万人才下海南”事件。
当时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滞留在只有十三万人口的海口市。然而当时的海南特区,除了有比深圳更特的所谓特区政策以及从西方搬来的“小政府大社会”口号外,不像深圳那样,既有香港这块通向资本主义的国际跳板,又有用京广铁路线公路线和航空线维系的方便坚实的后方基地,因此别说发财就连起码的工作机会都无法提供给这些寻梦者。可是,这些好不容易才到达特区的特区朝圣者又不愿轻易言退,所以,当时在除了有几辆像新加坡电视剧《天涯同命鸟》中一样的边三轮、几乎看不到机动车辆的海口市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成群结队的外地年轻人,在没日没夜四处游荡寻找工作。
由于那时我刚到海南不久,又忙着筹备公司开第二家珠宝工艺品商场,所以对这些南下寻梦者的状况并没有多加留意。后来公司驾驶员小李的大姐发来快信,说他正在南航读大学二年级的外甥女今年暑假后瞒着家里也南下了海南,恳求他这个做舅舅帮助寻找。小李找到了自己的外甥女,并把她带到公司暂住,我才了解到这些寻梦者当时在海南挣扎求存的情况。
说起来很有讽刺味道,这些寻梦者自己的发财梦还没圆,却让海口人民先意外地发了笔不大不小的财。根据小李外甥女讲述,她们每天在海口最节省的生活费起码要两块六毛钱。两块钱是每天的伙食费,六毛钱是每晚的旅店费。当时用两块钱在海口到处可见的路边摊上,可以买到二两重的白馒头四个,或削掉皮浸泡在盐水里的新鲜菠萝六条,或用海鲜做成的量比较大的海鲜面海鲜粉或海鲜粥一份。她们许多朋友每天都会相互配合套算好了购买分食,虽说对于年青的她们来说是少了点,但勉强还能凑合。
不过小李外甥女讲得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们在海口住的每晚只需六毛钱的旅店。
原来在当时的海口市中心,有几幢当年海南走私汽车时兴建的大楼,后来由于中央派调查组前来调查被勒令停工,最后都变成了只有底层外壳没有内脏的烂尾楼。然而如今却有一些商业头脑特别灵敏的海南人,把它们租下打扫一下,然后拉上一些昏暗不明的电灯,在厕所处放上几根接通水源的橡皮管,把它们改成了当时海南最廉价的、男女混杂的地铺式旅店。这种旅店按天租六毛钱一晚,按月租五毛钱一晚,而且提供整套被褥用品:入住的旅客只需在入口处登记交过住宿费,就会每人领到三张牛皮纸和一块造房用的九五砖;三张牛皮纸一张当褥子铺在地下,一张当被子盖在身上,第三张包上九五砖当枕头。可千万不要以为这种旅店没人住,告诉你,当时你还必须先登记留下押金然后排队等候才能轮到。也许会有人觉得住这样的旅店太辛苦甚至掉价,如果你知道当时在海口大街上,凡是有些遮挡的地方一到晚上就都会睡满人的话,你大概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想一想,当时在海口有近二十万寻梦者,就算是最低消费,每天都会给海口人民带来五十万的生意!------
后来,这些当时还没从计划经济和大锅饭概念中真正走出来的年轻寻梦者们,曾成群结队聚集到省政府门前集会抗议,要求省政府用政府安置的方法兑现建省前在全国媒体上的宣传呼吁,满足他们想和海南人民一起建设海南大特区的雄心壮志。最后这次请愿活动以这些寻梦者中最热血、表现得最激烈的数百人被捕,并被强行押送过琼州海峡、驱赶出海南岛为收场。
而海南史上所谓”十万人才下海南“的历史闹剧,也以这次请愿活动的失败为转折点,慢慢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