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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被电话铃惊醒,重症病房医生打来:“你父亲状况不太好,你现在来一趟吧。”我放下电话,急忙出门。一路上,心急如焚:怎么会?昨天不是已经很有进步了吗?初冬的北京清晨,寒气逼人,我却冒出一身汗。站在病房门口与医生交谈,他告诉我,老爷子折腾了一晚上,肺部有些感染,发低烧,血小板很低。更可怕的是情绪低落,拒绝治疗。他把老爸写的便条递给我,我费了很大劲才看懂老爸潦草的字:安乐死是最大的仁慈,回家去也,没有遗憾,儿子回来.....此时的老爸忍受着何等的痛苦!否则,他怎能写出如此决绝的字句?我想尽办法安抚老爸,传纸条,打电话,却无法走进重症病房。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探视的时间。
站在走廊,隔着玻璃窗,一遍遍的呼唤着老爸。他示意护士摇高了病床,已经不戴呼吸器的他还插着胃管,表情非常痛苦。他看到了我,情绪激动,指着床头挂着的各种药液,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一度竟然挪动着的身体试图下床。我看得心惊肉跳,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真是绝望!电话拨通了,护士拿着电话放在老爸的耳边,我苦口婆心的安慰劝导,告诉他忍耐再忍耐,周一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老爸慢慢的安静下来,我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医生拿着一叠文件让我签字,病危通知、急救方案、还有一系列我根本不懂得治疗手段。医院的账号上又出现赤字,我不得不跑到银行取钱,再返回医院交费。回家之前,再次到重症病房询问老爸的情况。医生说准备输两个单位的血小板,必要时需要输血,最担心的是血压不稳,循环系统失灵。我知道老爸平时血压很好,心脏也没有问题。担心焦虑之余,也认为老爸能渡过难关。
回到家已经七点多钟,匆匆吃过晚饭,就躺在床上休息,这一天太揪心了。八点多钟,电话铃再次响起,又是重症病房。我火急火燎跑回医院。这次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五位,两个呼吸科,两个外科,还有一个重症病房主治医。他们一脸凝重,告诉我老爸有可能过不去今晚。心脏有衰竭现象,肺部还在感染,呼吸出现困难。我站在那里不知如何理解医生的谈话,只是坚决的说:“我要进去见我爸。”也许是我的态度,也许是我的表情,医生真的让我进去了。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口罩,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径直走到爸爸的病床前。那个三天前还与我谈笑风生的爸爸,双颊塌陷,两眼突出,嘴唇干裂着大口喘气。我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爸,我就在这,不用怕。”爸爸转向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求救似的望着我。我在床头桌上找到棉签,蘸上饱满的水拭擦他的双唇,他贪婪的吸允着。他望着挂在床头那些大大小小的药液一个劲儿摇头,痛苦的表情难以名状……
此时的我异常冷静,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抚摸他的头:“爸,我听您的,不做过分治疗。我马上叫医生来打镇静剂,我不会让您受罪了,痛苦很快就会结束。你听我说,谢谢爸,抚育我和弟弟,谢谢爸为我们所做出的牺牲,也谢谢爸那么好地照顾我妈。您放心,我会好好安排妈。”老爸慢慢的安静下来,只是呼吸还是急促。我低声告诉身边的医生,重新插上呼吸器,让他舒服一些,准备镇静剂。几乎就在同时,老爸昏了过去,医生不由分说,把我推出了病房。
再次来到老爸的床前,插上呼吸器的他呼吸平稳,他闭着眼睛,安详的就像睡着一样。医生告诉我,他已不省人事,没有痛苦。床头的各种仪器显示着不同的数字,血压,心跳都在递减,心电图只剩微弱的起伏。我小声对医生说:“让我一个人陪陪他。”两边的帘子都拉上了,小小的空间只有我和老爸,我还是握着他的手,轻声细语地同他讲话,就象他还能听到一样:“天堂里没有痛苦,来世我们还做父女,您放心吧,安息吧” ……就这样,絮絮叨叨的我没完没了的念着。医生重新站在我的身边,我们盯着冷冰冰的仪器,血压没有了,心跳的数字越来越低,很快,心电图变成了平直的一条线,老爸的手依然在我的手掌中。“10点44分”,护士宣告。医生按按我的肩膀,“节哀,快去准备后事吧。”我木然的站在那里,眼泪哗啦啦流下。医生示意我必须离开,他们需要清洗。
走出重症病房,只有小姨在大厅等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小姨流着泪叨念着。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我知道我没有时间悲伤,甚至连哭的时间都没有。拨通死党的电话,告诉她老爸走了,她哪里肯相信?“我马上过去”,说完挂断电话。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人去世的时候要马上穿衣服,等身体僵硬了,就不好再穿了。我小跑着奔向医院对面那个每天路过的寿衣花圈店,半夜敲开了店门。拿着寿衣赶快回到了重症病房,小姨提醒我老爸曾经说过要穿着他的军大衣走。给小姨交代两句,我又飞奔下楼,跳上一部出租车:“我爸刚去世,我要回家拿衣服。”我急切的跟司机说。好心的司机一路开快车,闯红灯,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家门口。我跑上楼,匆匆拿到军大衣。司机掉头开回了医院。
地下室的太平间里,两位师傅正在给父亲穿最后一件衣服。“穿上这件军大衣吧。”我小声说。穿戴整齐的父亲静静的躺着,分明是熟睡的样子,平静,安详。我告诉师傅,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午夜,地下室,太平间,我却全然没有害怕。因为这里躺着的是我至爱的父亲。我要再看他一眼,再陪他一会儿。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句话:“爸爸,我爱你。如果有来世,还做你的女儿。”......
坐在太平间的办公室,面对工作人员,我收起悲伤,我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要冷静。就像在公司筹划一个大型活动,我在纸上写下了 to do list. 定下出殡日期,火化地点,还有灵车。接着,随着工作人员走进陈列室。有人向我推销着不同的的棺木,各种各样的骨灰盒。我竟然细细的询问质地,材料和价钱,就像平时买东西一样的挑剔。我选中了一款暗棕色的骨灰盒,上面绘有清明上河图的图案。因为父亲的房间挂着一幅清明上河图,我要让他安息的地方熟悉,温暖。
回到家已是凌晨,彻夜无眠。我将如何面对失去父亲的第一天?我将如何把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告诉妈妈?等待我的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