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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2)
-- 谨以此文纪念朱都卫同学
在毛泽东“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号令下,1969年开始了大规模的全民构筑“人防工事”行动。真可谓:“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挖坑、凿洞之责。工厂、机关、学校以及住宅区,凡能找到空地的地方,皆被开肠破肚、挖地三尺。
我们所住的外语学校家属院住的房子,原来是由教室改用的,一排排整齐有序。房子中间的空地上,有水泥或是碎石铺成的人行甬道,甬道的两旁,依偎着垂柳,还有桃树、枣树、柿子等各种果树,每到春天的时候,杨柳依依、桃花盛开,一派春意盎然,置身其中仿佛如入人间仙境。
在党和毛主席一声号令之下,广大人民群众再一次以百倍的革命热情,投入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挖洞”热潮之中。树被砍了、道路被掀开了,空地变成了一个个深坑。这让我想起来了,老一辈常提起的五八年大跃进、“全民大炼钢”运动。那时候,“炼”出来的是一坨坨的废铁;这一次,挖出来的是一个个‘活棺材’。
虽是全民齐动员,但是各单位都是个挖各的,每个“洞”至少都有一个通往地面的出入口,地下还有一些没有封闭、用来连接周围临近单位“防空洞”的接口,以求达到“村与村、户与户地道连成片”的效果,就像电影《地道战》里演的,“地道战,动员起来千百万,... 村与村、户与户地道连成片,…敌人若是胆敢来,叫他有来无回还。…”
一般的“防空洞”都是用机制砖、水泥构筑的。我们小学没钱买砖,就用“三合土”构筑防空洞。据说“三合土”这东西,时间越久越坚固。时至今日,想象我们小学校地下的“防空洞”应该已经从‘土洞’变成‘石洞’了。
“三合土”是由一份的石灰与三分的黄土混合而成。有一段时间,学校用于构筑“防空洞”的石灰用完了,又找不到运石灰的卡车,不知道是那位“高人”出了个主意,全校停课一天,所有学生无论大小、高矮胖瘦,一律去货场,用书包装石灰,然后背回学校!
从学校到北京西直门火车站货场,来回将近40公里。孩子们背着空书包,从学校走着,来到货场。配制“三合土”用的石灰,是经过水浸泡、已经发开的“熟石灰”,而货场里堆放的都是一块块的石灰石,也就是“生石灰”。货场里,弥漫着呛人的石灰石粉尘,没有人告诉孩子们,光手拿石灰石会烧手。孩子们光着手,捡起一块块的石灰石,装进自己的书包里。有的为了表现积极,专拣大的装;没有劲儿背的,因为回学校怕被老师说,也不敢装得太少。那天背完石灰,回到家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妈一见到我就说“哎,怎么弄得跟泥猴一样!”。可能就是那次背石灰,连烧带磨,我的书包后来很快就烂掉了。
暑假到了,除了暑假作业之外,老师布置给每个同学的另外一件任务是,开学的时候每个学生必须交给学校50块砖坯。砖坯是用粘土制成的,经过烧制后,就成了砖。盖房子用的砖都是机制砖,砖坯是用机器压出来的。老师让学生交的砖坯是手工砖坯。
回到家,我和弟弟找来手推车,推了两车黄土堆在门前的空地上,然后用细筛把黄土筛一扁,在用筛过的土和成泥。为了把泥和透,我们俩就光着脚,在泥里不断地用脚踩。泥和好了,不能马上用,须要放两天,这样“生泥”就变成了“熟泥”,“熟泥”做出来的砖坯不容易开裂。我们借了砖模子,又用竹劈和钢丝作了一个弓子,用来切割砖模上面多余的泥块。我们弄一块与砖坯差不多大小的泥块,然后反复地在地上摔,直到摔成像是胶泥(这里的孩子们玩的clay)的样子。这时,再把这团泥高高地举起,对准地上的砖模,重重地摔进砖模里。随后用钢丝把砖模上面多余的泥切割掉,再把砖模反过来,轻轻一磕,一块砖坯就做好了。做好的砖坯必须放在阴凉处阴干,直接放在太阳下晒,容易开裂。每逢下大雨的时候,我和弟弟就赶快跑出去收砖坯,防止被雨淋湿了。
因为毕竟是手工制作,加上材质不同,尺寸大小不一,学生们辛辛苦苦做出来,交给学校的那些“砖坯”最终都成了不能用的废品。学校里也盖了一座砖窑,用学生做的砖坯,自己烧砖。同样也是因为烧制技术不过关,结果烧出来的都是不能用的、堆积如山的废品。
冬天到了,构筑好的“防空洞”的上面需要填平。由于天寒地冻,原来在地上堆成小山似的松土,表层都冻成了快,硬得像石头。我所在的班是六年级7班。这一天,轮到我们班劳动。我们开始用洋镐,在土堆的下方,刨开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然后从洞里挖土,用来填平“防空洞”。我们就这样不断地从洞里挖土,洞越挖越深,后来我们就必须有一个人钻进洞里挖土。我们就这样干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轮到六年级8班继续我们的工作,悲剧终于发生了。好像是中午放学的时候,听到同学议论说,8班的同学被压在“防空洞”里了,正在海军总医院抢救。下午的时候,我的邻居,8班的惠玲告诉我,就是昨天我们挖的那个洞塌了,当时洞里有三个学生,靠近洞口的及时跑了出来,在里面的我邻居东院的吕小妹和11号楼的朱都卫,两个孩子都被压在里面,没有跑出来。后来知道,吕小妹经抢救,逐渐恢复过来;朱都卫抢救无效,身亡。
朱都卫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孩,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弱智的姐姐,下有年幼的妹妹。朱都卫的妈妈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好。爸爸是一个普通工人。全家五口就靠朱爸爸一个人微薄的工资维持生活。邻居们都说,都卫这孩子非常懂事,虽是男孩,里里外外帮助妈妈操持。就在他出事的那天,他还给快下夜班的爸爸,准备了一锅热腾腾的饭,才去上学。
后来,街道办事处把朱妈妈,安排到‘新生小学’(原北京香山慈幼院小学)附属幼儿园做杂工,作为对他失去爱子的一种补偿。我所在的中学,与朱妈妈工作的幼儿园,在一个院儿里,进出同一个大门。在中学的五年里,每当朱妈妈那瘦弱的身影,从我面前闪过;每当我与朱妈妈那双近乎有点呆滞、失去希望而又充满了哀伤的双眼,目光相对时,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