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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该死的公路!
秀秀从未想过, 秀丽的大堤改建成公路后, 会把自己带到那样一个无可奈何进退两难的境地。
沽河大堤建成第二年的冬天, 城里的海狼服装公司下来招收车衣女工。梁子村的冬天, 男男女女都赋闲在家, 村民们还是以务农为主, 种粮, 种菜, 养牛, 养鸡, 很少有人经商做生意。村南村北有两个小卖铺, 老人们打打酱油买买醋, 小孩子买只铅笔买块糖, 如此而已。
海狼服装公司是城里一家大型的私营企业, 主要生产男西装, 产品远销海内外, 本市新闻联播里时常有这家企业的报道。能到这样一家企业工作, 是许多乡下年轻人的梦想。
征得梁子同意, 秀秀便和村里几个年轻女孩一起, 坐上长途汽车, 沿着这条昔日古木参天而今却光秃秃大堤公路, 来到这家著名的服装公司。如果说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姑娘, 离开农村到城市, 是追求自己的梦想, 希望在城市活得更精彩, 秀秀来到城市, 纯粹是为了挣钱贴补家用。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 这些年医药费比三伏天下大雨时大沽河的河水涨得还快, 自己和梁子每年地里那点收入, 一多半给了父亲打针吃药, 为此梁子不知挨了他父母多少责骂, 若非自己为他们生了一个孙子, 大概早逼着梁子跟自己离婚了; 村里梁子这个年龄的男人, 人人都骑摩托车, 有的还开上了轿车, 梁子却还骑着结婚时为自己买的自行车。这一切, 梁子都默默忍受, 从来不抱怨。梁子喜欢读书, 梁子能把书里的故事, 用村里的方言土语讲给秀秀听。梁子身材虽然瘦小, 却又结实又温暖, 像个小火炉。秀秀最喜欢冬天, 地里没活, 身体不累, 又有时间, 秀秀会盖着被子, 靠着梁子这个小火炉, 或看电视, 或听梁子讲故事, 别人都说冬夜漫漫最难熬, 秀秀却觉得三九寒冬是一年中最温暖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这个冬天, 梁子不能再给自己暖和被窝了。
海狼服装公司不愧是名牌企业, 办公室的富丽堂皇, 上千上万块钱一套的服装, 着实让秀秀吃惊。女工们住集体宿舍, 时间久了, 秀秀慢慢发现, 有些女孩在洗头房夜总会大酒店兼职, 说是帮人洗头陪人喝酒伴人跳舞, 实际做的事, 女孩们并不忌讳, 还互相交流经验。从她们的嘴里, 秀秀第一次知道, 女人的身体居然可以这样贵这样值钱。有个女孩甚至对秀秀说: 秀秀姐, 就你这身材, 你这脸蛋, 跟我出去一个晚上, 这一年你都不用工作了。
秀秀突然想到了父亲, 如果有钱, 父亲或许可以多活几年。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只因为那是外面的世界。一旦走进那个界, 那个世界等待你的, 多数时候是无奈, 甚至是折磨。对于秀秀这样的年轻女人, 有丈夫有孩子, 有父母有公婆, 一人在外, 时刻都有牵挂有顾虑, 比那些单身一人的青年男女, 会感受到更多的无奈。努力在万般无奈中活出一点精彩, 就算没有白到外面的世界走一回, 秀秀最初离乡背井到城里打工, 想法仅止于此。
但当秀秀在海狼公司工作一年, 终于攒足了钱, 可以带着父亲到城里大医院看病时, 秀秀的人生, 又回到了结婚前的轨道, 开始重复母亲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