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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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穿一件深绿色的绸子棉袄, 绸面上点缀着一些橙红色的小花, 像莲花又像玫瑰, 花朵上方有一只只五彩斑斓的小蝴蝶。大姐俯在汗白玉护栏杆上, 棉袄袖子撑在护栏的石面, 双手捧着下额, 出神地望着远处晶晶闪闪的河水, 月光下, 像一帧素雅的剪影。
陈瑞安在沽河小学教孩子们音乐和绘画, 音乐不过是领着孩子唱几首革命歌曲, 绘画不外是画个茶缸画头猪, 最多再画台拖拉机, 伟大领袖的头像是万万不敢画的, 因为画的不好看, 就是丑化伟大领袖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 这样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现在听大姐问他话, 扭头看大姐, 那种天然的美给他带来的震憾, 成为他日后许多轰动乐坛歌曲的创作源泉, 当时若有纸笔在手, 定会为大姐画一张终生不忘的素描。
"北京城里没有大河, 连条像样的小河都没有。"
"你跟我说过, 北京故宫的周围有条护城河, 那条河不大?"
"故宫的护城河是人工挖的, 不是天然形成的, 与天然的大江大河不能比。我上中学那几年, 对数理化没兴趣, 喜欢历史地理这些看似无用的课程。当时翻看世界地理, 知道全世界有名的大城市, 几乎都有一条大江大河奔流其中, 穿城而过。像英国伦敦的泰晤士河，法国巴黎的塞纳河，美国华盛顿的波托马克河，苏联莫斯科的莫斯科河，日本东京的东京河，埃及开罗的尼罗河，印度新德里的恒河，在咱们国家，也有数不清的大城市建在长江黄河两岸, 人类傍河而居是一种生存本能, 大沽河两岸, 也是胶东半岛村庄城镇最密集的地区, 大江大河对于人们的生活太重要了, 北京城偏偏没有这样一条大河, 你说奇怪不奇怪?"
"嗯, 俺知道上海有条黄浦江, 天津有条海河, 提起北京, 你总说北海中南海什刹海, 很少说到河, 难道北京真的没有一条像样的河? "
"我问过我父亲这个问题, 父亲告诉我, 北京城实际也有一条大河, 叫永定河。最早的北京城就建在永定河畔, 由于河水泛滥, 北京城经过千年的洪水和战火, 逐渐向东迁移, 离永定河越来越远, 其实说远也不算远, 离北京城也只有三十多里。我说永定河, 你可能没听说过, 永定河上有一座桥, 全中国大概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 你说的是卢沟桥, 七七事变发生的那座桥? "
" 没错, 日本全面侵略中国从卢沟桥事变开始, 八年抗战也是从那时算起, 所以提起卢沟桥, 人们首先想到抗日战争, 想到日本鬼子, 想到机枪大炮, 卢沟桥在历史上, 实际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 是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 许多帝王将相都曾在桥上题字留名。"
"一座桥有什么好看的, 跟大沽河上的这座石桥有区别?" 大姐指着不远处一座矮矮的石桥问瑞安。这座石桥是沽河村上下几十里内唯一一座连接大沽河两岸的桥梁, 一百多米长, 三米多宽, 全用长长的青石板搭成, 两岸的女人常常来石桥上洗衣服, 两岸一些夫妻也是在这座桥上结下姻缘, 小孩子则跳上跳下捉鱼摸虾, 扎猛子打水仗, 许多石头磨的又光又滑。到了雨季, 水会漫过石桥, 水大的时候, 水高出石桥一米多深, 根本无法走人, 更别说车辆了。
"卢沟桥可比这座石桥气派多了。桥头上的一个石狮子搬下来, 可以在大沽河上建一座桥。大的石头狮子身上还雕着许多姿态不同的小石头狮子, 老北京有种说法, 卢沟桥的狮子数不清, 你就知道卢沟桥有多气派了。不过卢沟桥的美, 却不是因为卢沟桥的狮子, 而是因为卢沟桥上空的月。" 陈瑞安说到这里, 想起自己的处境, 似乎勾起了无限心事, 也不管大姐是否能听明白, 自顾自念出一首诗来:
河桥残月晓苍苍，照见卢沟野水黄。
树入平郊分淡霭，天空断岸露微光。
北趋禁阙神京近，南去征车客路长。
多少行人此来往，马蹄踏尽五更霜。
念完最后一句" 马蹄踏尽五更霜" , 陈瑞安深深叹了一口气, 抚摸着汉白玉的栏杆, 分明能感到一层薄薄的冷霜, 看不远处石桥上下, 那景色与卢沟晓月也有几分相似, 可这个地方, 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寄人篱下的日子看不到任何尽头, 纵使有个心爱的姑娘在眼前, 两情真的能长久?
大姐当然没有陈瑞安这样多的想法, 听到瑞安叹气, 这才回过神来, 眼光从大沽河回到文昌阁, 却不见大哥的身影, 心底一惊, 忙跑到枪支储藏室的门口, 看到铁门大开, 大哥正坐在地上摆弄一只步枪。
这一惊非同小可, 大姐一步迈进屋里, 夺过步枪匆匆放回原处, 拉起大哥迈出枪支储藏室, 刚将铁门掩好, 听到一阵噪杂的声音从文昌阁南面传来。三个人忙从二楼下来, 一楼站着十来个人, 都是年轻的民兵,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矮矮瘦瘦的家伙看到大姐三人从二楼楼梯下来, 尖着嗓子喊道: "谁让你们去二楼的, 没看到墙上写着"闲人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