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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几天的宣传演出, 也让瑞安感到一种羞辱。敲锣打鼓, 喊喊口号, 这是音乐, 这是艺术? 自己本应该在那富丽堂皇的音乐大厅里, 穿着燕尾服, 打着领结, 甚至还会留着一头长发, 作为国家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为各界精英, 各国政要, 各地佳丽, 演奏梁山伯与祝英台, 演奏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演奏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 现在却在这样一个朽木破砖, 地上还散落着鸟屎的台子上拉二胡, 看看台下这些观众: 吐痰又擤鼻涕的老头老太太, 穿开档裤随地撒尿的小屁孩, 东家长西家短只知道围着锅台转的小媳妇, 喝酒赌钱打老婆骂大街的庄稼汉。眼下的一切, 与自己的追求天差地别, 格格不入, 再这样下去, 瑞安觉得自己会变成他们的一员, 虽说这正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目的。
这些城里的年轻人, 许多中学没毕业的所谓知识青年, 踏上征途时也曾豪言壮语, 向毛主席保证, 一定听毛主席的话, 到农村这片广阔天地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 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可当他们真正来到农村, 深入到农村的日常生活, 感受到农村生活的贫穷落后, 农民的愚昧无知, 突然如五雷轰顶当头一棒, 毛主席的那些谆谆教导, 报纸电台里农村那些美好的传说, 在他们蹲在猪圈圈沿上, 对着老母猪拉屎撒尿, 老母猪在他们面前转来转去哼哼直叫, 恨不能把他们连屎带人一起吃掉的那一刻, 全部化为老母猪嘴里哼哼哼的叫声, 既恶心又可笑。许多年轻人仿佛一下子从天上摔到地下, 开始怨天尤人, 自哀自怜, 诅咒命运对自己不公, 而那些命运比他们更悲惨的农民, 在他们眼里, 是愚昧落后的象征, 理应如此,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没有几个人知道或者想过, 当年的不公, 不是命运的不公, 而是制度的不公, 那种制度, 就像一座十几层的金字塔, 上面的压着下面的, 高处的压着低处的, 一层压着一层, 除了最高层和最底层, 每一层都是压迫者又是被压迫者, 他们并不属于底层, 他们中的一些人, 甚至属于金字塔的上几层; 也没有人知道或想过, 三年大饥荒, 是最底层的八亿农民省吃俭用, 把粮食交了公, 自己饿死了三千万兄弟姐妹, 才保证了他们这些城市孩子的茁壮成长; 当然更不会有人想过, 要去改变甚至推倒这座金字塔。
十几年后流行的知青文学, 有一个别称: 伤痕文学! 这些文学作品有一个共同点, 全是知青们写自己满身的伤痕, 但却很少有人关心下乡插队处广大农民的疾苦, 更别说追究这种疾苦是谁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了。正如老毛死后文革结束, 文革中受迫害的那批人夺权上台, 因为自己在文革受到迫害, 于是对文革全面否定批判, 对文革中受迫害的人全部平反, 但是对于三年大饥荒饿死的千百万农民, 他们却不管不闻甚至极力遮掩。文革后那么多的知青作家, 居然没有一部像样的作品涉及那三年大饥荒这一史无前例的人为灾难, 这大概能反映出我们这个民族的处世哲学: 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 当权者如此, 普罗大众如此, 知识分子, 作家, 诗人, 这些所谓的社会良知也如此!
白沙村对瑞安一家尽管不薄, 作为劳动改造的对象, 他一家的生活, 比白沙村多数社员家庭都好, 可是这一切却留不住瑞安的心, 更不可能让他心甘情愿在白沙村扎根, 他的根, 早已深深扎在北京故宫外面的那个小四合院里。
初九晚上半夜时分, 瑞安偷偷离开家, 乘着微弱的月光, 奔向二十多里外的那个小火车站。他已经打听好, 凌晨五点有一列客车到济南, 从济南需要再转一次车才能回到北京, 错过这一趟车, 他需要再等一个星期, 他实在等不了了。
这是瑞安第三次走在这条路上。第一次是三年前初春的下午, 一家人下放来白沙村; 第二次是前年夏天的傍晚, 和大姐家有几个人一起到灵山公社看电影; 这次却只有一个人, 而且是偷偷跑出来的。大冬天, 没有庄稼, 没有树叶, 天空地旷, 整整齐齐的沟壑田野没有任何遮挡, 一望无际, 看不到任何活动的影子, 如果刮点风下点雪, 瑞安肩上再扛一根银枪挂一个包袱, 完全就是林冲雪夜奔梁山的再现了。
当然陈瑞安丝毫不希望刮风下雪, 白沙村的天空也没有与他为难作对, 相反, 天上没有一丝云, 田野没有一团雾, 月光洒在路上, 光线微弱朦朦胧胧, 路面却能看清, 万赖空寂却并不阴森可怕, 天气冷, 也没有冷到手脚不敢伸出来的程度, 瑞安一路没歇脚, 到了火车站浑身倒觉得热热的, 买好票, 静静坐在候车室的冷板凳上, 等候那列带他回家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