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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村的这座砖窑, 从选址到设计到修建, 省工省料又省地, 非常科学实用, 是我父亲的一项杰作。
这座砖窑的前身, 是大跃进时为了炼钢炼铁, 在村子东北角水湾旁土丘上建的一个炼钢炉, 白沙村的破锅破铲破桶破锨, 凡带铁的破烂玩艺, 全部扔进炉坑里, 烈火熊熊, 伴着一套一套惊天动地鼓舞人心的口号: "天上繁星点点, 地上红光闪闪, 王母惊呼玉帝打颤, 感叹天上不如人间。" "你是英雄咱好汉, 高炉旁边比比看, 你能炼一吨, 咱炼一吨半。" 可惜最后炼出一吨一吨的铁渣, 甚至没法从炉坑里抬出来。大炼钢铁之风刮完, 恶果接踵而至, 三年大饥荒, 这个钢炉连同铁渣完全废弃, 经过几个冬春, 坑底长满野草, 炉坑成为野狗野猫野兔野鸡的安乐窝, 甚至有些饿死的人, 也被草草埋在这里。
大饥荒后, 刘少奇领导的中央政府, 在农村实行三自一包政策, 允许各村各队根据自己实际情况发展经济。我父亲便在大队干部会议上出了一个主意: 在白沙村建一座砖窑, 烧砖烧瓦, 除自己村里用以外, 还可以卖给周围的村庄。
建砖窑, 白沙村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烧制砖瓦需要的四种原材料: 粘土, 细沙, 水源, 燃料, 白沙村样样充足, 全部可以就地取材, 最重要的是选个好位置。
那时的砖窑都不大, 多数在地平面上用砖石垒建, 三米多高, 窑呈四方型, 窑底外面有旋转石阶通到窑顶, 装窑卸窑上煤担水全是人工, 走这台阶又累效率又低。有一首窑工号子是这样喊的: “两只水桶肩上挑噢, 转过身子上来了, 呦喂呦的哎嗨, 窑板子陡又高, 一步一步往上摇, 呦嘿呦的哎……” 足见上窑下窑比登那泰山十八盘还要艰难。
我父亲懂点易经八卦, 会看风水, 经过一番勘察,说村东北水湾旁的这个土丘处于白沙村的艮位, 如山一样稳固, 挖一座砖窑, 尽管成年累月火烧水浇, 但不论过多少年, 砖窑照样会固若泰山。于是在原来炼钢炉的地方, 四周扩大三四倍, 挖地三米多深, 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砖窑。泥土的窑壁结实整齐, 不用一砖一瓦, 窑的一半在地上, 一半在地下, 窑口四周留有两米多宽的走道, 上窑顶的斜坡延伸十几米远, 坡度很小, 推车挑水如走平地, 比起那些上下台阶的砖窑, 效率又高又省力。窑西边是一个三米多宽的向下斜坡, 坡底与窑墙之间是一块四方空地, 堆放烧砖用的红麻杆, 空地上方搭一个棚子, 遮雨挡风。 窑墙底部是长宽半米左右的火口, 一捆捆红麻杆在这里燃烧升腾, 火焰直达窑顶。
烧窑首先要做砖坯瓦坯, 俗称拓砖拓瓦。
拓砖时黏土堆成一个土堆, 先浇透水, 如馒头发孝,略饧一饧, 然后窑工光脚爬上土堆,使劲踹、踩、拌、踏, 湿土如面团一般松软又劲道成了“熟泥”。拓砖时两人一伙, 一个人蹲着, 一个人站着,在平整干硬的场地上洒一层细沙, 保证砖坯不会粘在地上。蹲着的人面前是一个砖头模子和一盆水, 水盆里一个草刷子。砖头模子俗称砖斗, 由非常平整光滑的木板做成, 一面是底, 一面是口, 一个砖斗有两个模框。站着的人用铁锨铲来熟泥, 倒进砖头里, 蹲着的人用“弓丝”拉去框外多余的泥, 然后将砖斗立起翻个, 抓住砖斗两端伸出的木板, 将砖斗抬起, 砖坯从模框滑出, 躺在地上, 蹲着的人再把砖斗翻过来, 草刷子蘸些水, 模框底面和四避刷一遍, 到出浑水, 站着的这时铲来另一锨熟泥倒进砖斗里, 如此反复, 一个下午, 几百个砖坯便会整整齐齐排列在砖场里, 晒到八成干, 码成砖垛, 盖上草苫。
拓瓦的过程更复杂, 瓦泥的要求比砖泥更高, 须有厂房, 拓瓦用机器, 全是手工操作, 因为瓦薄, 压出来以后不能在太阳底下暴晒, 只能放在瓦房里凉干。瓦房里建着一排排泥瓦架, 瓦架一层一层高达十几层, 压好的瓦用一块长方型木架托住, 再摆到泥瓦架上。有些砖瓦有特殊要求, 需要在砖瓦上刻字雕花, 制作过程的要求就更高了。
砖瓦晒干凉干以后, 即可装窑烧窑了。
装窑既是力气活, 又是技术活, 窑工将砖坯一趟趟推进窑膛, 一层一层码好, 层层装扣, 纵横交错, 如搭积木一般, 砖块之间留有调节温度的烟道和通风槽, 窑顶用土封住。砖坯码不好会坍塌, 一旦坍塌, 特别装好后烧制时坍塌, 损失巨大, 所以装窑码砖要非常认真仔细, 不能有半点差错。
烧窑讲究的是火候, 一刻不歇地烧上七八天甚至十几天。火候不够, 那砖头必是“白皮瘌子”, 脆得一掰就断;如果烧过了, 砖头又会变形, 歪瓜裂枣一般难看。烧窑先要烘火,将窑内的湿气烘干,水分排掉。再是旺火,火势得猛,大捆喂麻干,烈火猛攻,窑外青烟直上云霄,窑内砖块尽成红色。然后火力就需软一些, 等待窑变。看火师傅通过火口小洞观察窑内砖块变化, 时机成熟, 大喊“封——火!” 窑工立即用砖块堵上窑门,又用烂泥巴仔细糊好缝隙,除了窑顶上的大烟囱,连进柴口、进风口、观火眼和窑顶上的烟孔一并严严实实封住。
接下来就得洇水了。先围着窑顶扒开封土, 做成一条环形沟渠, 窑工们一桶桶地挑水倒进沟渠, 水慢慢地滴进窑膛。水滴一遇窑内高温马上汽化, 整个砖窑顿时白雾蒸腾, 似仙境一般, 砖头吸收大量水汽, 出来的砖是青砖。洇水讲究速度和流量, 流量大了,灼热的砖头会炸裂;速度不对,出窑的砖头硬度会大打折扣, 所以需专人操作。洇完水后, 等到窑温冷却到了合适的时辰,一声“出窑——”,有一首民谣, 单唱窑工们这时的心情: “东方发白晓星上哎,晓星后头跟太阳呀哎。冬天罱泥春天晒哎,抄熟的粘土上砖台。红瓦烧成枣儿红哎,青砖烧成个绿豆青……”
据说窑工的祖师爷是女娲娘娘。白沙村砖窑烧出的砖瓦虽说不能与女娲炼制的五彩补天石相比, 但却是大沽河两岸方圆百里之内, 公认最好的砖瓦,如同大理石一般, 坚硬结实, 表面细腻光滑, 所以沽河两岸百姓, 也称白沙村的砖瓦为石砖石瓦。这首先要归功于白沙村的黏土, 粘度细度恰到好处, 白沙村的白沙, 色泽明亮颗粒细小, 如面粉一般; 第二, 也是最重要的, 要归功于白沙村的四个窑工。
这四个窑工, 是白沙村的四个奇人异士, 虽然各有恶习, 却个个身怀绝技, 在白沙村被戏称为窑场四鬼, 当然这个鬼, 不是日本鬼美国鬼的鬼, 也不是牛鬼蛇神妖魔鬼怪的鬼, 而是鬼头鬼脑的鬼, 四人分别是酒鬼张友顺, 赌鬼张友开, 饿鬼陈孝里, 色鬼陈孝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