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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清下了车, 和我大姐站在一起, 大哥脑海里马上浮出一个画面: 母亲改嫁, 带着自己趟过大沽河, 大姐和父亲一起到河边迎接大哥母子。大姐站在母亲身边, 好像是一朵出水荷莲, 花红叶绿, 清纯娇艳; 母亲则像是一棵开满槐花散发着甜甜味道的槐树。眼前的瑞清和大姐, 仿佛就是当年的大姐和母亲。
" 孝亭, 大姐交给你, 我找同学玩去了。明儿见! " 瑞清说完, 甩着手里的一个小红包, 一蹦一跳走了。
大姐看着瑞清走远, 对大哥说道: " 瑞清真俊, 才一年不见,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难怪全国人都想来北京, 都想要北京户口, 这里吃得穿的用的住的, 再土的人也能变洋气了。我看她对你挺好, 路上一直夸你怎么聪明, 怎么帮她考上大学, 瑞清最象咱白沙村的人, 要不要大姐跟她爹妈说一声, 给你们俩定下这门亲事? "
" 姐, 你还有心思想我的事! 你和瑞安有什么打算? "
听到大哥提到瑞安, 大姐刚有些晴朗的心情一下子又阴沉下来: " 亭亭, 大姐明天就回家了。"
" 为什么, 是不是陈瑞安欺负你?" 大姐早晨说要来学校找他, 大哥就猜到大姐一定有事。瑞安和大姐的关系早晚会破裂, 大哥看得很清楚, 班里有好几对大姐瑞安这样的婚姻, 都在闹离婚, 大哥只是不想说出来伤大姐的心, 但没想到二人刚见面几天, 大姐就想离开。大哥原本还想带着大姐, 爬一爬长城, 看一看故宫呢。
大姐没有说话, 加快脚步, 走到大哥前面, 一边走, 一边抬起胳膊, 大哥从背后能看出来, 大姐是在擦眼泪。
这是中午时分, 大哥和大姐刚好经过未名湖, 太阳高照, 天上飘着几朵白云, 白云倒映湖中, 与湖畔一棵巨大柳树的倒影时分时合。柳树下一块大石头, 很象是白沙村碾房旁边那棵柳树下的大石头, 大哥快步走到大姐前面, 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丝手娟, 帮大姐擦掉脸上的泪水, 拉着大姐的手在石头上坐下, 又一次问大姐: " 是不是陈瑞安欺负你?"
大姐坐下来, 望着未明湖远处高高矮矮的林丛, 问大哥: " 亭亭, 你还记不记得, 那一年傍晚, 你在大沽河里帮大姐洗头, 瑞安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看到我们, 还教你背诵了一首诗经里的诗。"
" 当然记得, 后来才知道, 他是在赞美你恭维你。他那时说的话, 现在大概全忘了。"
" 唉, 人都会变, 大姐也不是当年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嫚了。那时瑞安一家顶着反革命右派分子的帽子, 来到咱们白沙村, 村里没有人看不起他们, 把他们一家当成自己人看待。现在回北京了, 我明显觉得他看不起我, 好像我比他矮一截, 说话总是你们白沙村你们那个地方的人怎么样怎么样。我跟他说, 你不回白沙村可以, 但你不要侮辱白沙村的人, 京京是在白沙村出生的, 是地地道道白沙村的人, 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起? 他说他没那个意思, 是我多心, 可他一开口, 话里话外, 总是流露出他自己是北京人的优越, 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实在受不了。"
" 这也不能全怪他, 北京人普遍有这种心理, 我们学校里, 北京学生多数看不起外地学生, 也难怪, 他们生在北京, 有北京户口, 确实比我们多了很多东西, 他们很少去想, 是谁供给他们这些东西, 他们都以为那是天经地义生来就该拥有的。"
" 还有一件事我来了以后才知道。我在茅房里碰到住在他们家北厢房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对我说, 有个年轻女人经常来找瑞安, 两个人关系很亲密, 我偷偷问瑞芳是不是有这回事, 瑞芳说是真的, 今天在车上, 瑞清说你也知道,你写信怎么不告诉我? "
" 这事我也是听瑞清说的, 那个女人是瑞安的高中同学, 有丈夫有孩子, 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别说隔着黄河泰山, 就是住在一个院里, 人家同学来往, 你能阻挡? 再说那年瑞安偷着回北京, 那个女人帮过他, 对他也算有恩, 于情于理, 他都不可能不和这个女人来往。
" 这个我也知道, 也没有怪他, 我想早早回白沙村, 主要是受不了他对我的态度, 好像我低他一等。我已经告诉他, 要离婚可以, 但是京京必须归我。"
" 他怎么说? "
" 他说为了京京的将来, 京京应该跟他, 让我把京京留下, 我也知道他是为了京京好, 可京京才两岁, 我怎么舍得他这么小就离开我, 再说了, 妈也不会答应。 " 大姐说到这里, 眼泪又哗哗哗流出来。大哥把手绢递给大姐, 大姐擦掉眼泪, 双手抚弄着手绢, 不再说话。
这条丝手绢是大哥到北京上学时, 大姐买给大哥的, 给大哥这条手绢时, 大姐特意嘱咐大哥: " 到了北京, 学着干净点, 随身带着手绢, 出汗流鼻涕, 别抬起袖子就擦, 让人笑话。"
中午的太阳, 越晒越暖和, 让大哥想起每年春节前后, 学校放假, 大姐带着大哥到沽河大堤拾草的那些日子。大沽河的冬天, 中午时分阳光充足,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并不冷, 大姐会和大哥带上草篓子, 到沽河大堤太阳照射的一面。两人不忙着搂草, 先找一根棉槐棍, 坐到棉槐墩的两侧, 在棉槐墩的土里挖"把进毛"冬天蛰伏的虫卵, 这种虫卵有一层薄薄的外壳, 大小样子象一粒小鸟蛋。挖到几十个, 搂一堆草点上火, 把虫蛋扔进火堆里, 火堆里很快响起霹雳啪啦蛋壳爆裂的声音, 虫卵烤熟崩出壳外, 焦黄的油脂发出诱人的香味, 两个人便抢着从火堆里捡出来塞到口里, 常年吃不到肉, 这毛毛虫卵便分外的香!
陪大姐默默坐了一会, 大哥想天气这么好, 应该带大姐看看北京的名胜古迹散散心, 便对大姐说: "先别想那么多了。圆明园颐和园离这挺近, 我带你去看看。"
大姐跟瑞安在一起, 这几天一直不开心, 听大哥说要带她去圆明园颐和园, 很高兴, 几天的烦恼暂时抛到脑后 , 站起来跟着大哥就走。二人坐车先去颐和园, 走过昆明湖爬上万寿山, 大哥指着万寿山上的文昌阁说道: " 沽河村那座文昌阁, 与这座文昌阁相比, 真是小巫见大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姐则指着昆明湖里的十八孔石桥说道: " 我看着这座石桥, 怎么象一具水晶棺材, 国家有钱在公园里修这么高这么长的石桥供人观赏, 为什么不能拨点钱在咱小沽河修一座大桥, 这样每年发大水时, 白沙村的孩子们就不用趟水过那座小石桥, 张友开的小儿子也不会淹死了。"
从颐和园出来, 二人坐上车又直奔圆明园, 大姐指着那一块块精雕细刻的石头柱子, 开玩笑道: " 白沙村的老祠堂, 要是竖几根这样的石头柱子, 比那些木头柱子一定气派多了。" 大哥则说: "慈禧老太婆如果把修建圆明园的钱, 拨给老百姓盖屋建房, 中国现在可能还是爱新觉罗的天下呢。" 圆明园里游人极少, 许多地方没有修复, 破砖残瓦, 枯枝烂叶, 野草灌木, 有些象白沙村的荒冢野地, 看起来倒不觉得陌生。二人饶有兴趣在园内角角落落转来转去,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稍微远点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听到一些凄历的叫声在黑暗中回荡, 大姐有些害怕, 便紧紧靠在大哥身边, 挽着大哥的胳膊。大哥已经比大姐高出许多, 自结婚以后, 大姐第一次这样紧紧依靠着大哥, 觉得非常自然非常安全, 心底有些幸福又有些忧伤, 有些欣慰又有些迷茫, 眼眶里的泪水, 如果可以尝一尝, 一定是酸甜苦辣香, 跟她亲手做的菜一样。
二人一路走回学校, 大哥宿舍的同学过年都回了家, 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大姐便问大哥: " 亭亭, 我晚上不回去了, 在你这睡一晚上, 明天你送我去火车站好不好?"
" 你不回去, 他们会不会担心? "
" 不会的, 我跟瑞安说过, 要是太晚就不回去了。"
" 那好, 你先歇歇, 我去打两瓶热水回来泡泡脚。" 大姐走了一个下午确实有些累, 这几天在教授家里也没睡好, 和衣躺在大哥的床上, 袜子没脱, 迷迷糊糊很快睡着了。
大哥提着两暖瓶开水回来, 到洗刷间打了半盆凉水兑好, 用手一试冷热合适, 叫醒大姐脱了袜子, 搬过两张小方凳放倒, 相对坐在凳子腿上, 四只脚伸进水里挤在一起, 大姐不禁笑道: " 你这双脚, 现在比我的大多了。" 大哥也笑起来: " 你的脚, 好像一直这么大, 从来没变过。" 大哥说着, 弯下身, 低着头, 轻揉大姐的双脚。大姐抚摸着大哥的头发说道: " 你小时候, 冬天都是我给你洗脚, 从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为我洗脚, 今天又带我看了这么多好地方, 来北京这一次也值了。"
泡完脚, 大姐躺在大哥的床上, 大哥躺在对面同学的床上, 关了灯,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两个人的喃喃细语, 断断续续说着白沙村的事情, 过去, 现在, 将来, 白沙村永远是大哥心中的家。不知过了多久, 大哥说话大姐不再回答。大姐均匀的呼吸, 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味道, 那么熟悉那么温馨! 大哥仿佛回到了白沙村, 回到了老家的房子, 回到了和大姐同枕共寝的那铺热炕。
北京的夜, 流着沽河的泪; 隔开的床, 枕着同样的梦; 再远的距离, 也改变不了两颗淳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