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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活着没什么意义, 噩梦不断, 甚至想到了死, 但我还是活了下来, 正如我与娟娟讨论的那样, 人活着是因为贪生怕死, 我终究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不自由吾宁死的豪言壮语, 在子弹和坦克面前变成一句空话。我没有勇气去死。
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 大哥看我不再那么消沉, 让我到他公司帮忙, 下了班, 铁梅有时会来大哥家里, 给我们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大哥周末若是不回白沙村, 大姐通常会来大哥家, 铁梅便会找个理由拉我出去。次数多了, 我觉得铁梅说的可能是真的, 有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 大哥与大姐的亲密, 让我觉得二人更像是恋人, 而不是姐弟, 不知为什么, 我总觉得两个人不合适, 觉得大哥对大姐的爱有些不正常。
有一天和大哥一起陪着他的客户喝酒, 酒桌上全是一些政府官员, 其中一个问我为什么没上大学, 大哥看来与这些人很熟, 也不遮掩, 说道: 我这个弟弟可是人大的高才生, 因为参加六四, 停学一年, 暂时在我公司帮忙。那些人听了, 都向我投来敬重的目光, 端起酒杯向我敬酒, 说运动虽然过去了, 但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秤, 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番话让我非常感动, 毕竟还有人记着我们, 我便开怀大喝, 喝多了, 就给大家讲绝食那些天的豪迈壮烈。这些人只在电视上看过绝食的情景, 我绘声绘色一描述, 人人都把我当英雄一样看待, 我有些飘飘然, 似乎恢复了一点自信, 回家路上问大哥是不是真的爱上大姐, 大哥也不否认, 我便借着酒劲说道: " 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这种爱不正常, 大姐从小象母亲一样照顾我们, 你怎么可以娶她? "
听到我的话, 大哥并不意外, 淡淡地说道: " 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理解, 这事千万不要让爹妈知道。"
" 公司里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我看她们巴不得嫁给你, 你为什么不约一个试一试, 或许可以改变你的想法? "
" 在我眼里大姐最美! " 大哥说这话的语气, 象是初恋的男孩为自己喜爱的女孩辩解。
" 可是大姐比你大那么多, 年龄越大, 你们俩差距会越明显, 你不怕别人嗤笑? "
" 你也这么庸俗? 真心爱一个人, 爱的是她的气质, 她的个性, 她的谈吐, 她的内心世界, 这一切都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
" 反正我不看好你和大姐的事, 妈那一关, 你们肯定过不了。"
" 走一步说一步吧, 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就是了。" 大哥的态度很坚决。
我突然想, 我对娟娟的爱, 能不能做到象大哥一样呢? 娟娟暑假回来, 我见过她几次。每次见到娟娟, 我总会想到死去的刘君,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在娟娟面前谈笑自如, 也不象以前一样对娟娟那么亲热, 当我忍不住要拥抱亲吻娟娟的时候, 我的眼前总会浮出刘君坐在我床上的身影, " 咱俩是革命夫妻, 你床头放着别的女生照片, 真不够意思!" 刘君的这句玩笑话, 不断在提醒着我, 那场运动前前后后两个月, 我们俩真的是革命夫妻, 情做假时假亦真, 爱入浅处浅亦深, 真真假假深深浅浅, 一声枪响, 我未能对刘君说一句话, 刘君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没有告诉娟娟我和刘君的事情, 也没人知道刘君的真正死因。那个杀害刘君的士兵, 我后来在电视上见过, 他出席平暴庆功领赏, 我一眼认出他的长相。
刘君死了, 如同广场那尊洁白的自由女神, 被坦克推倒碾烂, 我不知能为刘君做些什么, 我没有能力将杀害他的人绳之以法, 不知道她埋葬在那里, 或许, 把她当成我的妻子, 守候她枉死的灵魂, 午夜梦回, 写几行带泪的纪念文字, 是对她最大的敬重和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