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芸 29

       妈妈大喝一声：“启明，你胡说什么。”再对苟芬说：“小苟，让我说几句。你跟着起名叫我一声妈，但我没有生你，没有养你，我从来不要求你对我好。但是你和启明已经有了孩子，经常这么闹有什么意思。启明父亲在的时候，我们也是诗书礼仪之家。你们三天两头闹，一闹就说要离婚。我们不是封建家庭，你要想好，要离婚就早点离，要是不想离婚，就不要成天挂在嘴上。你们的日子要靠两个人好好去过，不是吵闹可以解决问题的。幸亏外婆现在耳朵听不见了，不然你们这么吵会要了她的命。”

     这些话说得苟芬哑口无言，从此，她不再闹着要离婚，但是，吵闹总是免不了。好在她上班的地方远，总是早出晚归，遇到上中、夜班，晚上都不在家。孩子送到别人家去带。启明也就这么过下去，姐姐每次回家都以泪洗面，却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才知道，苟芬原来有个男朋友，那是她的初恋。他们在一起住了半年，男的嫌她太缠人，每天过问他的行踪，就离开了她。苟芬这次下定决心强势对待，她认为成天吵闹，启明就会怕她，在家里谁也不敢惹她，现在看来效果不佳。

      不过，苟芬也有让大家笑的时候。那时电视正在演“聪明的一休”，全家都喜欢看。一天苟芬问道：“今天什么时候演‘聪明的一个休？’”启明苦笑了一下。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那就是‘一个聪明的休’”这下，连妈妈也笑了。

       启明和诗芸仍然停留在朋友关系上，决没有越雷池半步。然而启明总是忘不了诗芸那闪烁的目光，那随口而出的诗词，那浅浅的一笑，那眼里的落寞。诗芸恬淡的浅笑永远是启明心里的一缕阳光。

        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年底，外婆已经九十三岁，一天夜里她无声无息地走完她的人生之路。送走外婆，妈妈却病了，她的病很奇怪，重庆最好的医院都检查不出病因。玲玲已经上了大学，听见外婆生病，专程回来看望。玲玲是外婆最爱的孩子，她站在病床前流着眼泪喊道：“外婆，我是玲玲，你快看看我呀。”外婆却不认得她。启明带着许芬和孩子去医院，妈妈也不认得他们。紫明从早到晚受灾母亲病床前照顾，晚上把小小的躺椅放在母亲床边，妈妈在最好的医院住了两个月，紫明整整守了两个月。见妈妈日渐消瘦，紫明的丈夫找遍了著名中医、西医，妈妈的病却每况愈下，医院最后决定回家休养。从发病开始，仅半年时间妈妈就匆匆离开这个世界，把儿孙们留在痛苦里。

       朋友们都来和这位伟大的母亲告别，诗芸却没有来，不是她对老人没有感情，是她太爱这位可敬的母亲。她不愿和大家一起来，她早就来过了。她后悔啊，她充满忧伤地看着不再认得她的老人，想：启明啊，我原可以在你身旁和你分担，我本该叫一声妈妈，由我来悉心照顾老人，说不定她的病就会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老天啊，看我做了些什么！她站在“妈妈”面前请求原谅，诉说对启明的爱和自己的痛苦。她在小声地念叨：“妈妈，你走好，请保佑我和启明有相聚的一天。”启明伤心地看着她的表情和嘴唇的动作，不知道她向妈妈说些什么，但他也在心里默念着相同的话。

      自妈妈生病起，许芬要上班，启明和紫明请了假去医院照顾妈妈，启民和许芬商量，把孩子送进全托的幼儿园。外婆和妈妈在半年之内先后离开，启明陷在深深的痛苦、哀愁之中，只有每天见到诗芸，他才感到一点温暖。

      小雷雷这下可苦了，幼儿园孩子多，老师照顾不过来，常常忽略了父母不常来看望的他。每个星期一早上送去，孩子都拼命地哭，四肢用力抱着爸爸。雷雷的哭声像尖刀一样插进启明心里，他却只能放手。雷雷从小在别人家长大，身体一直不好，启明有时去幼儿园看他，大冷的天老师却只给他穿了一只袜子，另一只小脚冻得冰凉。

      一次中午启明去看他，只见雷雷嘴唇上全是硬结了的血，老师说是雷雷自己摔的。启明只好忍气吞声，把孩子抱起来，小心异异地用毛巾沾上水，一点一点为雷雷擦洗干净，他拍着雷雷的背说：“乖乖，以后走路要小心，你才两岁，不要跟着哥哥、姐姐们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