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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挨斗的时间到了,李育滋表情冷漠地跪在院子里,任人痛打,打倒了,再跪好;再打倒,再跪
好;直至昏迷……。两个孩子亲眼目睹至爱的父亲受刑的惨状,不忍再看,她们深深地低下头,心如刀
绞,却不敢哭出来。
最后,大邑县对李育滋采取了政府审判的程序。1952年5月26日在文彩中学操场——二爸曾经主持大
会欢迎解放军,庆祝大邑解放的地方,召开千人大会,他们把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二爸扔在板车上
拖回安仁镇。二爸穿一双烂草鞋,被刮光了头,双手反绑。周鼎文高坐在审判台上,一位姓林的区委讲
话后,宣布镇压反革命、念判决书。李育滋被判“反革命”罪并处以死刑,立即执行。二婶也被押着跪在
那里陪杀场。
二爸表情冷漠,显得出奇的平静,他再也不叫冤、不分辩、不求饶,唯有深入骨髓的绝望。宣判完
毕,两人推着他就开跑。二爸被关了两年,经常挨饿,腿又在受刑时折断,根本站不稳,一推就倒。
倒下后,就把他在地上拖着跑,拖到文彩中学操场斜对面的田里。两声枪响,二爸倒在散发着清香
的稻田里,倒在他热爱的家乡的土地上,年仅四十六岁!示众期间又被安仁镇的打更匠挖去心、肝、
生殖器,拿去卖给别人,他们说吃了可以治病。
其实摘取被枪杀者器官的事当时在大邑县已不是第一次,之前,一个姓唐的地主被枪杀后,就有人
上挥刀欲摘取其内藏,死者的女儿扑到父亲尸体上,死死抱着不放,才没有得手。这次枪杀“反革
命罪犯”李育滋,公审大会就在安仁中学(原来的文彩中学)外面的操场上举行,过去经常组织学
生参加大会的学校,这次却破例没有组织,学校里安安静静,学生们完全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二爸的二女儿(四姐)在该校上学,下课回家她才知道父亲已惨死。这次摘取器官的人铁定有了机
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带血的屠刀,在二爸的遗体上任意宰割,攫取到了他拿去赚钱的东西。
去年岁末我访问阔别多年的大哥。
他回忆:“二爸是我埋的,被整得好惨啊!他的头被打爆了,只剩下喷着鲜血的脖子,那血啊,喷到田
里,染红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
枪毙二爸之前,我已经住在幺婶婶那里了。1952年5月25日半夜,隔壁农民张成良慌慌张张梭过来,
说:明天是端午节,要枪毙你二爸了,我先来告诉你一声。
第二天,果然吹号集合,他们告诉我,今天枪毙你二爸,没人愿意埋这个反革命,你去把他抬走,
自己想办法埋掉。那时四妹只有十三、四岁,六妹有病不能走,还有个幺婶婶,总共四个人,就我
是男人。我很早起来,请同族兄弟、十五岁的地主娃李德宣帮忙;又去找地主姜耀根,他身体壮实,
有力气,我给他磕头,求他帮我。因为政府不准我们埋在家坟处,只好埋在野坟坝。我请潘改匠潘
德全把厨房的大门打下来,做了副棺材。”
大哥讲到这里,说不下去,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屋里无声无息,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似的。过
了好一阵,大哥才又接着说: “我去给二爸收尸,见他肠子都被拖出来了,满身全是血。我用了两
叠草纸(每张约现在的《参考消息》大小)将二爸的肠子包着塞进肚子绑好。对枪毙,我无所谓了,
我已经陪过几次杀场,不在乎生死了。我们把二爸没有头颅又被掏空了的遗体绑在两根竹竿上,抬
到坟坝,装进棺材。请来的两个人说累,先回家了。我一个人挖坑,一个人埋。很多同村的老乡来
看,都同情我们。一个小女孩,坐在坝上陪我,一直到天黑我埋完。
我没有力气挖多深,后来这里改成田,尸骨就丢了。”
讲到这里,80岁的大哥泪流满面,说: “我现在想起就哭。审判他的就是住在二爸家的地下党领
导人周鼎文啊。”
这里, 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历史, 1951年5月修改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决议时,毛泽东以斩钉截铁
的措辞指示:“为了防止在镇压反革命运动的高潮中发生‘左’的偏向,决定从6月1日起,全国
一切地方,包括那些至今仍然杀人甚少的地方在内,将捕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地委专署一级,将
杀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省一级。任何地方不得要求改变此项决定。”
大邑縣1952年5月以“反革命”罪槍殺李育滋, 竟然公开違背这一指示, 县一級就做出决定,却
没有任何上级领导机关过问,岂非咄咄怪事?
1952年6月末,大邑县宣布土地改革结束。
李育滋被冤杀后,街上的六间商业用房全部被没收,这是1948年1月12日任弼石发表的《土地改
革中的几个问题》里明确指出不该没收的财产。就连于佑任亲笔题写的匾额上烫的金粉也被洗下,而
那贵重的匾额已不知扔到何处。
事后,安仁镇街上的刘树成哭着说:“他(李育滋)瞎了眼,做了好事反遭雷打,冤枉啊!”
李育滋原来的长工潘德全建政后任农会小组长,工作组多次找他谈话,要他出来斗争二爸,他坚
决地说:“李育滋以前对得起我,你们叫我斗别的人还可以,要我斗他,我坚决不干。”二爸被残杀后,
他为二爸做了一副简单的薄棺。以后,他开了个榨油房,经常偷偷免费为二爸留下的孤儿们榨油。
一九五七年大鸣大放,原游击纵队王泗乡区队长张仕林,当时任大邑县统战部秘书,在会上说:
“李育滋解放前为共产党做了那么多工作,不该杀他。”就被打成 “右派”,开除了党籍和公职。
1984年,肖绍成的大女儿肖伍英见到大哥就哭, 她说: “你二爸死得真冤枉啊!都怪我把地下
党引进你们家,不然,你们不会被整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