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行道上摔跤 [2012/10]
- 灵异往事 (一) [2011/02]
- 回乡纪实 (四) [2011/06]
- 我治好自己的急性阑尾炎 [2010/10]
- 澳洲的鹦鹉 [2011/02]
- 小狗报恩 [2010/10]
- 快看,我种的虫草收获了 [2011/01]
- 浪漫的相亲 [2010/12]
- 我要回国了 [2011/01]
- 滴血川康 47 [2010/09]
- 澳洲——老人的天堂 4 [2011/01]
- 快乐的聚会 [2010/10]
- 墨尔本的春节 [2011/02]
- 澳洲——老人的天堂 3 [2011/01]
- 真诚的感谢 [2010/09]
- 我新出版的书 [2011/07]
- 傻姑娘当了妈妈 [2011/01]
- 写完的话 [2010/10]
- 雪兰 [2010/12]
- 一幅如梦如幻的画 [2010/12]
- 澳洲生活点滴 [2010/10]
- 成都,你好。 [2011/01]
父亲啊,你还活着吗?
1985年的冬天妈妈已去世一年多,这年冬天特别寒冷,早上起来,成都的地面上、房屋上、树叶上到处都是银白的寒霜,早上出门,走一步,脚下就嚓嚓作响。天空中不时还下着水雪。那寒气好像钻进人的肌肤、血管、骨髓,多年不在成都过冬天,这年有事回去,觉得我的心都要冻僵了。
一天妹妹赶来告诉我,她雅安的朋友专程到成都来告诉她,说:石棉矿派出两个年轻人到雅安了解父亲起义的情况。他们说父亲劳改满期后,被留矿就业,最近他看了报纸上有关平反的报导,提出上诉。雅安地区认识父亲的人很多,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朋友们向两人提出了很多有关父亲的问题,两人都作了回答。他们描述了父亲的体貌特征,说他个子不高,身体不够好,为人随和但不爱讲话,有空时喜欢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朋友们都认为这两个年轻人如果没有见过我父亲,不可能把他介绍得如此具体生动而恰如其人,看来父亲还活着是可信的了,所以赶快来告诉我们。
听了妹妹的话,一股强烈的感情激流汹涌而来,冲击得我哭得死去活来,心里首先想到的是妈妈。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如此惨绝人寰?妈妈啊,你抛下儿女们闯入死亡的领域去寻找父亲,你却万万没有想到父亲还在人世,以前你们俩相思而不能相见,如今竟然阴阳两隔,你怎么这样苦呀?你叫我怎么办呀?我就这样哭了一整天,用眼泪渲泄我们几十年的苦,才慢慢平静下来。这时我才想到父亲,父亲居然还活着!能相信吗?过去在等待父亲回家的时候我曾经想过,父亲出狱时我将仰天大笑,现在却笑不出来,我呆呆的躺着,过去和父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全翻腾出来,满腔的苦情沉重地压在我心上。
我们三姊妹实在不敢相信,父亲如果活着已经85岁了,他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劳改,怎么可能经受得住生活的艰苦和狱警的折磨?怎么可能还活着呢?我们决定叫弟弟先去雅安,亲自去了解情况,如果情况属实,我们立即去接父亲。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弟弟就穿上最厚的棉衣坐上前往雅安的汽车。第二天我们收到弟弟的电报:“一切属实,即去石棉”。我和妹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迫不及待地等待弟弟的第二封电报。我们望眼欲穿地一天天盼望着,每一天等到的都是失望,弟弟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半个月过去了,弟弟精疲力竭地回来,看他沮丧的样子,我明白了:没有好消息。弟弟说:他问了雅安几个见过石棉来了解情况的两个人,他们都说情况却实准确。
弟弟带着最大的信心赶往石棉,当他问到父亲的情况时,管理人员态度和蔼,他说:“你在那里听到的谣言?你父亲早已去世,你怎么想到来找他?”
“你们派了两个人去核实情况,雅安好多人都知道我父亲还活着并提出了上诉,你怎么不承认呢?”弟弟急切的问。
“年轻人,你误会了,那两个年轻人是我们整理材料时,派出去了解你父亲过去情况的。”他仍然十分镇静,很有耐心的样子。
弟弟问:“为什么他们说我父亲还活着?我希望能见一见他们。”
“啊!真不巧,他们刚刚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很难等到他们。再说,他们完全不了解情况,想当然地出去乱说,我们要认真追究他们。”现在脸上透出严肃。
那人在弟弟肩上拍了一把,脸上挂着始终不变的僵在臉上的微笑,说:“这么冷得天,你大老远地赶来,就在我们这里住上几天再回去吧”。
弟弟想:何不利用他的建议,住几天,也好想办法打听打听。可是弟弟想错了,那里大雪封山,山高林密,曲折蜿蜒的山路被白雪覆盖,把所有好的、坏的、恐怖的、血腥的变成一望无际的纯洁,根本无法认清方向,也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住宿和吃饭遇到的人不多,问他们,不是说不知道,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看来消息被封锁了。
几天之后,父亲的消息一丝一毫都打听不到,弟弟只好回家。我们又坠进迷雾里,我不敢想父亲,不敢想如果他还活着,他正在受着怎样的折磨,他有多么痛苦。不久从雅安传来消息,有人出来证实,说父亲是他埋的。他说:他想到父亲过去是有身份的人,怕遗体被野狗刨出来吃,就用父亲的俄国毛毯裹住遗体,挖了个很深的坑埋了。
多么好心的人啊!且不问为什么不通知家属,他的话里有太明显的漏洞。他们不知道是我亲自把父亲送出家门,父亲两手空空去了安仁镇,哪来什么俄国毛毯?如果真有什么昂贵的俄国毛毯,安仁镇当局还不早就没收了,父亲还能带着它劳改几年而保存完好?谎言是经不起检验的,说谎言也必定是有原因的。这位自称埋藏父亲的“好人”,应该是针对我们去找父亲变出来的吧。我的父亲啊,你在石棉矿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屈辱、经受了怎样的秘密处置?为什么你的死亡会弄出那么多奇谈怪论?这位所谓埋葬你的人是为了遮掩你还活着的事实?还是为了掩盖你死亡的真相?不管是什么,这里面的秘密太深,而且绝不是大邑县可以操纵的。这种事牵扯到什么后台,只能留给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