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 10

一大早动身，下午就和小强面对面坐在监狱的接待室里。小强瘦了，脸上的轮廓更显分明，眼里满是忧郁。看到两个妹妹，脸上没有兴奋和笑容，第一句就问：“爸爸怎么样？”

爽爽说：“你出了事，爸爸病了好一阵，现在好了。妈妈、云孃也好，他们就是担心你，都叫你放心，好好注意身体。我们等你回来。”

心里好多话，见了面，好像又说不出什么。倩文和小强直直的对看着，小强眼神由深沉慢慢成冷漠，他问：“你的病好些了吗？”

“全好了。”

“那就好。”小强的眼光从倩文的眼睛移开，越过她的头顶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墙壁。

爽爽觉得奇怪，“哥，时间不多，赶快和倩倩说几句。”

倩文急着说：”小强哥，我有话给你说。”

“别说！”小强阻止道：“我们一起长大，我从来就把你当妹妹。回去和爽爽好好照顾你妈。”

“哥，15年，我等你。”

小强做生气状：“等什么？你和爽爽都要长大、要结婚，跟我有什么相干，我现在就祝福你，以后不要来了，我在这里很好。”

倩文的眼泪哗哗的流，小强仍目不转睛的死顶着墙壁，再不说一句话。

见面的时间到了，小强站了起来，爽爽把带来的东西和钱推了过去：“哥，注意身体。”

小强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倩文对这他的背影，哭着大喊：“哥，我等你。”

简短地探望结束了，爽爽扶着倩文走出了劳改营。

晚上回家，两个母亲问这问那，爽爽挣着大眼睛，专拣好的说，让妈妈们放心。秀英和盛云流着泪听着，细细的的问；巴不得把小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身上每一点变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倩文一改平常的忧郁，和爽爽你一句、我一句，讲得很轻松，只有爽爽知道倩文和小强说了些什么。

知青办的人又来过了，他们有了新意见，鉴于她们的种种情况，一个青年下乡就可以了，由于组不成一批，可以自己联系地方。倩文首先提出由他去，说爽爽能干，留下来照顾两个母亲最好，她说她的病已经好了，应该去经受锻炼，身体会结实起来。

四个人商量了很久，觉得倩文下乡比较好。原因是：秀英的家就在附近农村，想回镇就回镇，随时可以回来看妈妈。秀英的叔叔和哥哥在公社和大队负责，倩文下去他们照顾起来比爽爽方便。这是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代，两家人弄成现在这样，就用秀英这点关系照顾和保护两个家庭吧。于是，倩文去了农村，走时，她带上了和小强“偷”来的两本书。

倩文被安排教小学，住在爽爽舅舅家，她也随爽爽叫舅舅。离大城市远的农民，纯朴、善良，倩文受到很好的照顾。但她的病没有好，一次在严重发作之后，第二天全身发软、头晕脑胀，起不来了。舅舅请来附近很有名的会医术的农民。这个人看病不号脉，也不开药，他用那奇特的手治病；他也不收费。但他有个怪癖，不是谁他都愿治，也不是每个人他都能治好，不过治愈率很高。舅舅去请他，他闭目半分钟，同意了。

倩文看到面前这个头发、胡须全白，脸色红润的慈祥老人，感到十分亲切，自然而然产生了信任感。老人坐在她面前，用手在她的头顶上空来回慢慢的挥动，倩文很快就觉得头不疼了；老人又叫倩文平躺下，双手在她身体上空从头抚向脚，几下做了，倩文感到不软了，坐起来了。老人说，你没病，我已经帮你调理过了，没问题，我还要和你单独谈谈。舅舅、舅妈的一颗心放进了肚里。

倩文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把自己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老人。

老人问：“你还有些什么其它怪现象吗？”

倩文说：“小时候，我有时看见自己手上的肉是透明的，骨头看得很清楚，我以为人人都是这样，现在看不到了。这算吗？”

“算，你接着说。”

“我常会事先知道要发生的事，有时是梦里知道，有时是脑子里出现一句话。”

“能说得具体点吗？”

倩文想想，说：“一次我们在附近煤窑前玩，工人上班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出来一句话，‘今天瓦斯要爆炸’那不是听到的，我也没有去想，是它自己出现在我脑里。哎呀，我说不清楚那感觉。没有多久，果然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了40多人。我内疚了好久。”

“举个做梦的例子好吗？”

“有一次我中午在爽爽床上睡着了，梦到秀英孃对我说，‘你妈摔倒了，从门里摔倒门外，摔着膝头，那里是骨头啊。’下午回家，秀英孃对我说的话和梦里一摸一样，连语气都一样。”

老人“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我们还是先解决你的‘病’吧，你没有病，是功能问题。你不用告诉我‘病’中还‘看’到‘听’到些什么，我了解。我送你一句话，‘无为而无不为’，你把这句话想明白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从这天开始，倩文除了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外，都在想老人的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从字面上看，就是“不去做事，那么你就没有什么事不能做到。”这种解释岂不荒唐。她毕竟连小学都没有读完，不到17岁，，她怎么能理解。从老人的话里，是叫他自己去理解，她只有靠自己。

有一天她又犯‘病’了，不太厉害。躺在床上，她再也睡不着，又想起这句话。她想：这句话是老人针对她的情况说的，自己遇到那么多怪事，要一下子把全部事情都包括起来想，自己的水平不够。不如只从‘病’想起。如果把‘为’解释成‘做’或‘做好’，那么，犯‘病’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不着急、不害怕，以平静的心态对待，等到时机成熟，可能很轻松就解决了。她觉得这样去想可能沾了点边，以后再犯病，她就尽量这么做。嘿，真的好多了。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去理解，一点一点去做，虽然不能杜绝犯‘病’，从‘病’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已经不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