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 11

爽爽自从准许留在城里，自己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寻找工作，但要找份工作在当时真如上青天哪。不过。爽爽已经不失是个小女孩了，她继承了父亲的聪明，母亲的能干、勇敢和不屈。她每天守在“革委会”，见人就诉说自己家的困难，诉说爸爸的惨死、哥哥的冤案。

最后，有人问她：“你怕苦吗？”

“不怕”

“有力气吗？”

“其他没有，力气有。”

“除了麻绳生产组，实在没有地方安排你的工作。你愿意去吗？”

于是，爽爽去了这个最低级的生产组。

这工作组的任务是绞麻绳，没有工作房、不需要技术，只有一间小屋，里面放的是麻和绞麻绳的工具。早上上班，大家把两个铁做的墩子在街边上分别放在两头，铁墩中间伸出一根铁摇辊，两个人把长长的麻绑在两个绞辊上，一人坐一头，不停地搅动铁辊，直到把麻绞得紧了又紧，成为麻绳。这种工作很苦，太阳下挥汗如雨；冬天寒风直往衣服里灌；路人碰撞时不小心手一松，铁辊反着转，绞好的绳子又松了回去；赶场天还得搬到无遮拦的河边空地。一天下来全身疼痛，两手已动弹不得。就是这份工作，还是因为爽爽坚持不解的努力，以家的特殊情况为由，好不容易得到的。

现在，他们的生后开始在新的轨道上日复一日地运转。四个人里面，只有倩文的变化最大。

倩文是个聪明的、爱动脑筋的女孩，自从和那位老人接触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倩文变多了。她不再是柔弱、胆小的女孩，她已经是亭亭玉立、一身朝气的姑娘；她成熟了、善于思考了。但在她心灵深处，对小强的思念没有变：春风拂面，那是小强温柔的抚摸；夏雨消凉，那是小强给她洒水去暑；秋风习习，带来小强的悄悄话；洁白的冬雪，是她对小强哥纯洁的感情。只是她把这一切都藏在心里，每天上课，在大队、公社搞宣传，总有忙不完的事。然而，她想得最多的，却是老人与她那段短短的对话。

一天，一个学生突然头疼得直哭，学生们都乱了。倩文想起老人曾经为她做过的治疗，无奈之下，她把这学生带到安静的房间，用自己的双手学着老人的动作，给孩子处理。开始她很兴奋、也很急，任她怎么做，孩子仍叫疼。这时她想起老人的话。她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不能急于求成，何况自己能不能行还不知道。”她嘱咐自己：平静一点、放松一点，丢开所有杂念，一心放在孩子身上。想到这里，豁然开朗，她平心静气，一下、一下、再一下，耐心、耐心、再耐心。时间不存在了，周围的墙壁不存在了，只有孩子，只有她的手。过了多久？不知道。孩子的呻吟声没有了，脸色红润了；倩文高兴得无以言表：“我行！我行！我还要努力。”

这事一下子就传开了，周围来找倩文治病的多了。倩文并不自信，自己哪有能力治病？她向大家解释说，自己没有治病的本领，那天只是偶然巧合，被孩子们传神了。晚上坐在月亮下，心里又乐又怀疑，从小就存在的怪异现象一件件浮现出来，最后，他决定有机会时，在试试。

再试的机会来得很快，一个面色晦暗的年轻人由衣衫褴褛的老年妇女领着来找舅舅。这老妇女请求舅舅，说：“我孙子得了乙性肝炎，医院查血，三种指标都是加号（阳性），医生说很严重，我们没有钱给孩子治病啊，求你家小妹给治治。”说着，把医院的检查报告递了过来。

舅舅回答：“她是住在我们家的知青，不懂治病，你们还是去医院吧，被耽误了孩子。”

“我们哪来钱治病啊，你看，没钱治是死，治不好也是死。不如请小妹再来碰一次巧，治不好，我们不怪她，治好了就救了我们全家啊。死马当活马医吧。”

没等舅舅回答，倩文走过来说：“奶奶，我试、我试，你可别抱多大希望啊。”

老奶奶一把拉过倩文的手，“多好的姑娘啊，愿老天保佑你，保佑我的孙儿。”

舅舅急着说，这事不能对别人说啊，治得好治不好都要惹麻烦。

这次倩文不着急了，她走到年轻人身边。只见他非常消瘦，两眼无光，没有什么活力。倩文伸出右手放在离他肝区前面不远的地方闭目感觉一下，觉得手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是热？是麻？是刺？说不清。她想，这不是功能问题，是病，我把这病给抓出来，看行不行。说也怪，她伸手过去，居然觉得能抓得住那股说不清、看不见的“东西”。她闭上眼睛，一把、一把、一把，她把抓出来的“东西”往地上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帮他治好。慢慢地，那怪感觉少点、再少点、最后，没有了。看看年轻人，没有大变化。尽管这样，倩文已经找到了一点感觉，有了继续下去的愿望，她说：“明天再来吧。”声音却没有多少底气。

第二天，老太太带着孙子来了，一来就说：“神了，孩子回去叫饿，要吃饭了。我们给他吃了些稀饭。好姑娘，你大着胆子治吧”

舅舅说：“就怕又是巧合，多治几天看看。”

“无为而无不为。”倩文虔诚地念着，开始了第二次治疗。

日子已天天过去，年轻人一天天好转。一天倩文在伸手出去的时候，偶然睁开一下眼睛，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前面有一束长长的亮光。倩文闭上眼睛治病，没有什么道理，只是想排出干扰，一门心思治病。看见这束亮光，她很吃惊，睁大眼睛再看，却看不到了。她又眯缝着眼睛看，看到了！再看，仍然有。她一下子想到，在帮助别人时，自己也在得到帮助。这下子，她对自己的手更有信心了。

不久，青年人不用老奶奶陪着，每天自己来。每次倩文抓到的怪气都在减少，时间用的也越来越少，年轻人脸色、精神都明显好转，他觉得自己的病好了。倩文根据手上的感觉，告诉他，你的病还没有好，还要好些时间，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耐心。是的，耐心。因为现在倩文只能用手指头尖感觉到一点点那病的存在。

两个月过去了，倩文在最后一次治完之后，站起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好了。你该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一定得去！”

医院检查了，三个加号变成两个。老奶奶一把抱过倩文，老泪纵横。全家人要来感谢倩文，被舅舅和倩文婉言拒绝。

倩文的高兴劲似乎比老奶奶更大：“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可以治病了。”但倩文随即又消沉下来，她想起了爸爸：“爸爸啊，你为什么那个时候得病，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你要等到今天，女儿就能治好你的病，你就不会和我们分开了。”

这天夜里，倩文又犯“病”了，这是她希望的。她看到老爷爷对着她笑，她请老爷爷告诉小强哥，帮她告诉小强哥说：“我等你。”

年轻人的病治好了，消息是瞒不住的，它不径而走。

倩文的空余时间几乎都用在接待来看病的人们身上，有的甚至只是小病或来看事情是否真实，谎称有病而来，一时间门庭若市。舅舅说这种情况不好，于是宣布，关门不治，暗地里，只治疗一些医院治不好的病人，当然，癌症除外。

一天，附近一个近80岁的老人找来，他和舅舅很熟，过去曾在一个队种过蔬菜。他一来就请倩文救他的老太婆。他这一说，舅舅想起来了，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他老伴了。原来太太患了重度子宫脱垂，二十多年来看过很多医生吃过很多偏方，病不但没有减轻，西医可以用手术切除，但老人没有钱，付不出手术费，前几年就不能走路了。

倩文听了很心疼，她只说：“我没有治过这种病，治好了，你不要谢我；治不好，你不要怪我，因为我不会接触到你的身体。”于是抬腿就跟老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