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奇缘 9

邻居们都夸小强聪明、心好，难得这么善良而有心的男孩子。大家不知道，小强和倩文还有他们之间的故事。

倩文只告诉了大家庆祥夜里对她说的话，她却没有告诉大家她受控制的那段痛苦过程。关于那段可怕的情况，没过几天她就告诉了她的小强哥。小强心疼地看着她，安慰说：“我来慢慢帮你想办法，或许只是短时间出现的现象。如果这种事不再出现，我们就不用操心。”谁知这种事仍时有发生，夜里、白天，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而每次倩文都非常难受。更有甚者，有时倩文清清醒醒斜躺在床上看书，突然似有一股迷雾飘来，她就昏过去，坠入那大脑不能指挥身体的深渊。她不敢告诉妈妈，怕妈妈操心，更怕妈妈说她有精神病，只能告诉小强哥。

小强弄不懂，他觉得很奇怪，也很担心，想了想，说：“你白天睡觉的时候，我在旁边陪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要是你陪的时候不犯病怎么办？”

“傻女娃，不犯还不好吗？我天天陪着你，总会遇到的，你只管好好睡就行。”

已经又遇到几次怪事的倩文，自己慢慢总结出一点经验。遇到这种事一定不能急，而且她也弄明白了不管她感觉到自己怎么动，实际上她一点也没有动。所以她放弃动作，一旦感到异常情况发生，就努力镇定自己，她一点一点地积聚力量，等到觉得自己可以发力了，就拼命大叫。只要叫出声音，就会摆脱控制。但是要让不受大脑指挥的嘴叫出声来，除了力量外，就如穿过铜墙铁壁似的痛苦和紧张。倩文使用了几次这个办法，虽然挣脱出来后身心都既痛苦又疲惫，甚至，掙开的一刹那她全身发抖、头脑发麻；至少她是找到了一个恢复的办法。还好，这种事不是每天发生。现在小强决定在旁边守她，她就有了靠山，她可以放心大胆睡。

从这天开始，小强每天在倩文睡午觉时都来守她，一点不敢马虎，只要看到倩文稍有异样的表情，就赶快推她。而倩文经他一推，立即就恢复正常，轻松地摆脱了被控制的局面。每次小强把她推醒，两人都非常开心。

小强夸张地比划着，说：“你看我多厉害，害你的怪物都怕我。”

倩文说：“小强哥，要是你一直都能陪伴我，我就不会再怕了。”

小强揪着倩文的鼻子，说：“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我就是要赖在这里帮你赶怪物。”

有时候，倩文又盼望出现那怪异的事，她祈祷老天，能给她和父亲再一次接触的机会，或“听”到父亲“说”些什么。但自从第一次父亲和她“讲话”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来过。

一天，小强居然听见了倩文的叫声。和平常一样，小强守在熟睡的倩文旁边，他刚去倒杯水，还没有走回倩文的身边，他听见倩文发出一丝很小的、几乎听不出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十分怪异，里面包含着恐惧、求助，而且是竭尽全力发出的咿咿声，听起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小强冲过去轻轻推她一把，倩文马上睁开眼睛，满眼茫然、全身发抖，她软软地躺在那里，精疲力竭，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小强一把抱过倩文，拍着她的肩，说：“哥在这儿，倩倩不要怕，是哥的错，哥不该离开你。”

经过这次，倩文犯病的表现小强全看到了。他认为情况太离奇，告诉倩文：“这件事不能再瞒云孃，晚上你犯病怎么办？那时只有云孃可以帮助你。我们告诉大人吧。”倩文靠在小强身上，说：“哥，你去说，我说不清楚。”

这天晚上，两家六口人团团坐在倩文的房里，静静地听小强讲倩文的病和她的发病时的表现。盛云把倩文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一滴滴掉在倩文脸上，说：“孩子，你受了多大的罪啊，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

这种过去听都没有听过的病，里面又参杂着玄乎其玄的内容，三个大人感到束手无策，该怎么办才好呢？

林东义首先开口，他说：“这件事太奇怪了，它发生在倩倩的身上，不管怎样，谁都不能说出去。”他严肃地指着爽爽，“你这个没大脑的傻东西、大嘴巴，要是你敢出去说半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爽爽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委曲地说：“我什么时候成大嘴巴了？爸爸一有事就只知道欺负我，我比你更喜欢倩倩，我怎么会出去说她的事？”

秀英是农村出来的，她一听就说：“是不是遇到鬼了？现在，在哪里找得到驱鬼的道士呀？”

东义抬头看着小强，说：“你呀，人小鬼大，满脑子的主意，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小强却低头不语。

盛云开口了：“倩儿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她‘听’了到庆祥的‘话’，而且大家都看到了那些絮状物，听了省城医生的解释，证明倩儿听到庆祥说的‘话’是正确的。两种药不能相配，倩儿不可能懂、更不是她能想得出来的，也不可能梦到。这是庆祥来告诉倩儿他的死亡原因，所以倩儿没有神经症。这种现象怎么解释，我们也弄不清楚。现在外面这么乱，倩儿的病又这么怪，真是急死人了。”

屋子里一片沉寂，倩文说：“只要你们相信我遇到的事是真的，我没有神经病，我就安心了。”

小强抬起头来，一边想一边说：“云孃说得对，如果把倩倩送到医院去，医生肯定不会相信她‘听’到过王伯伯‘讲话’。现在到处都在除‘四旧’，如果我们把这件事说出去，怕有人要找倩倩的麻烦。”

盛云又说：“我们不如只就倩儿睡着了醒来不能动的情况，到医院检查治疗。虽然倩儿只是偶尔发病，但她发病时的情况小强都看到了，我们就去县医院先解决这个问题。你们看行不行？小强，你还有什么主意？”

小强只是抓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家想了好一阵，都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于是决定从此盛云每夜陪倩文睡觉，一有动静就推她。明天东义夫妻去县医院问情况，问清楚医生，立即送倩文去检查治疗。

第二天，小强带着两个妹妹，邀了些朋友跑到小河那边去采一种叫“折耳根”的野菜，它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给倩倩熬水喝肯定有好处。这种野菜川西人叫它“猪鼻拱”，不知道过去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叫它“猪屁股”。一群孩子都挎个竹篮，在田坎上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篮子。男孩子用这野菜不雅的名字大开玩笑，互相追逐；爽爽和倩文坐在田坎边看他们，也玩得很高兴。

东义夫妻去了县城，却败兴而归。整个县城人潮汹涌，这里、那里都搭起了临时高台在斗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一些半大孩子或高喊口号、或押着低头弯腰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好不容易来到医院，院子里挂满了大字报，过去大家尊重的高明医生，正在低头打扫卫生。来到诊断室，他们讲了孩子病情，那原来的护士不屑的斜着眼看他们一下，问：“病人带来没有？”

夫妻俩小心地说：“我们先来问问，听听医生的看法，明天就带她来。”

“哪有这么看病的，你们是想来造我的反吧，告诉你们，我是‘红五类’！现在是我们占领了医院。不带人来就想问病，病人是不是‘黑五类’，不敢来呀？”不等东义再开口，随即头也不抬，大叫一声：“下一个。”

东义俩只好垂头丧气回家。

下午，大家又聚在倩文的屋里。出去玩了半天的孩子，个个脸上红扑扑的。特别是倩文，又恢复了正常，眼里没有空寂、没有迷茫，也没有害怕。盛云想，只要倩儿不再发病，她会慢慢好起来。可是东义夫妻却没有带回好消息，经他俩讲述，县医院是不可以去了。现在，全国到处都和县城差不多，还不如让倩文在家里修养。只就是太劳累林家夫妻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