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朋友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过去，成都少城的房子，街头街尾都是木板做墙的简易房屋，这里住着一户几乎全是女人的一家，为什么说几乎，因为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两个女儿十岁多一点，相差两岁，全家的重担就落在40多岁的这个女人身上。60多岁的老祖母也从不闲着，即使两个女人拼命干活，一家人要糊口还是很难。

女人早有主意，再苦也要让大女儿上学读书，她没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想法，她不想当什么“上品”。只因大女儿成绩好，小小年纪已是全省最好的中学里的高中生了，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是由校长亲自一个一个地挑选录取，要想进这所中学实在不容易。女人觉得一定不能让大女儿辍学，几年之后孩子学有所成，工资会高一些，才能撑家。是啊，这一家五口，除了两张床，一张破饭桌，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如果叫女儿现在就工作，怎能养活五口之家，一家人的前途又在哪里呢。

女人什么苦活都干，老祖母的围腰补丁重补丁，已经成了一块厚厚的棉布。一天，过去曾经受她们帮助的一个“老朋友”，现在已是什么部门的领导，走进这间四面透风的小屋，他本能地想用手去捂鼻子。看着这家大女儿瘦骨嶙峋、又丑又傻的样子，说：“ 你们这孩子有14岁了吧，我介绍她去公共汽车上卖车票，也好帮衬你一下。你看，儿子那么小，靠你一个人怎么养得活一大家子人呢？”女人说：“这孩子傻，个子又小，我怕她卖车票会弄错，还是由着她读书吧，反正她也吃不了多少。”

这位朋友又看了看她的大女儿，眼里露出不屑，他随口说道：“啊，她是想读大学吧，那是鸡窝里想飞出个金凤凰来，也不错啊，她要考上大学，我给她出路费。哈哈！”

过了两年，这傻女孩不知碰上什么好运，居然还真考上了大学，她仍然是那么丑，也仍然是那么傻，个子还没有她妈妈高。大学考上了，路费怎么办；妈妈叫她拎十个锅魁去青羊宫卖，卖十个可以赚两分钱。她拎着篮子去到青羊宫，那里人来人往，她挎着篮子却叫不出口，她傻啊，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晚上女人把她找回家，篮子里仍是十个锅魁。女孩哭了，连两分钱也赚不到，到哪去找八元钱路费。

女人看到哭泣的孩子，说：“你一大早出去，天这么热，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快来喝水吃锅魁，今天、明天我们都吃锅魁，不用伤心了，妈妈会有办法。”

女人想起那朋友的话，这是她们救过命的朋友啊。真是人穷志短，女人第二天找到这朋友家，告诉他女儿考上大学的消息，却没有开口要求他说过的路费。朋友听后脸色很难看，从兜里摸出五元钱递过来，不耐烦地说：“把这五元拿去，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女人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她没有去接这五元钞票，说：“萧同志，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路费我都准备好了。”转身走出萧家。

四年过去了，女孩大学毕业，从第一次领工资开始，她每月工资的一半都寄回了家，一直持续了20多年。

66年下半年的一天，一个老人走进她们破烂的小屋，原来又是那位早年的朋友。他说：“我来看看你们，这些年你们过得怎样？”女人的儿子已经长大，听他妈妈叫：“萧同志”就知道来者是谁。没等母亲回答，他就没好气地说：“还没有饿死。”这位可敬的萧领导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对女人说出来意：“要是有人来找你了解我的情况，你要帮帮我哟。”女人点了点头。

时间飞快地过去，女人、萧同志都早已离开人间，那女孩也很老很老了。她还是那么丑、还是那么傻、还是那么真。她至今不敢和人打交道，因为她不会讲好听话，不会人情世故，她在自己的轨道上度着她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