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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看到很多人在围观,凑过去一看,是一个平时在一起玩儿的小伙伴,正被她母亲揪住,劈头盖脸的打。我吓的目瞪口呆,那不是她的妈妈吗?我从来没见过“妈妈”可以这么凶狠,惊恐万状地跑回家,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我用双手捧住母亲的脸,从她的眉眼、鼻唇,一路下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是我出生以来就熟悉的脸,这张脸上充满着慈爱与安详,这是我的妈妈。我永远记得这次认真地端详,把母亲的容貌,牢牢地刻在了心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我依偎在母亲怀里,得意着自己的一个惊天发现:我的妈妈是最好的!我的怪异行为,显然令母亲莫名其妙,记得当时她一再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是啊,到底怎么了?那以后的日子,母亲的面庞被泪水遮住,对母亲的回忆,总是要穿过那些眼泪,眼泪的后面,她的面容逐渐模糊、、、、、、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想擦干母亲的泪水,为她描绘一个彩虹升起的天空,天空充满希望。我与母亲的缘分太浅,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年,于是,我用几十年的时间,点点滴滴收集着对她的记忆。思念,就像噬心的蛊虫,在母亲去世的最初两年,我常常跟父亲哭闹,对着窗外哭喊,丧母之痛,让我体会了生命的凌迟,天地失色。
母亲在世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我送进了学校。可能那时她已经无力照管我了,我整天自己在外面乱跑,家里也不放心。父母商量说,到学校去吧,就当是幼儿园,学不下来就留级。母亲让我自己去学校报名,一群大孩子簇拥着我,他们是看热闹的。母亲嘱咐我,老师问起,你要说今年8岁了。在学校门口,一位老师拦住我,说小孩子不许进去,大孩子们七嘴八舌,说,她是来报名上学的。老师看着我:8岁?这么矮,不对吧。我张开嘴巴要哭,老师赶紧摆摆手,唉唉唉,别哭,会数数吗?数十个数,就让你进去。到学校开学的时候,母亲已经病重了,我的第一个书包,是父亲粗针大线为我缝制的。父亲用彩条毛巾折叠缝合,再用自己西装裤的背带,作成书包带,他一直为自己的别出心裁而得意,大概觉得小不点儿的女儿,应该有个跟哥哥们不一样的书包吧。
母亲读过书吗?我不知道,但是她把我送进了学校,为我以后的命运,埋下了转折的契机。我一生热爱读书,也在读书的同时,不停地思考、寻找任何让母亲走出绝境的可能,我对母亲的死,除了心痛,还有不甘,因为她走的时候,那么年轻。关于我母亲的病,哥哥嫂子各有说法,可谁都说不清。大学的课堂上,每学一个病,我就会去回想记忆中母亲的症状,也始终弄不清,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
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我独自悄悄返回山东给父母扫墓。阔别十几年,重游旧地,百感交集。宽阔的南河,只剩下干涸的河床,裸露在炎炎烈日之下,春旱秋涝的北河已不见踪迹。没有了以往的山明水秀,只有绿荫掩映的灰瓦粉墙,还隐隐呼应着童年的印象。曾经富庶的土地,一派贫瘠败相,破旧的抽水机房,还在老地方经风沐雨(据说我父亲曾经在墙上留下诗词),以此为地标,我确定了母亲坟墓的方位。农村平整土地,死人为活人腾挪地方,我们家的坟墓是第一批被铲除的。父亲曾说,回山东是大错特错,如果不回去,你妈妈不会死。对,如果不回去,妈妈不会死,爸爸也不会死,我因此不相信落叶归根,落叶何必归根,天涯处处芳草。我的父母在命运的穷途,投奔这片土地,然而,故乡对待他们,却是活着受尽凌辱,死了,也没有寸土可以安息。世态炎凉,愚昧使人贫困,贫困使人麻木冷酷,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们,不会记得他们曾经怎样伤害一个外来的家庭,不会在意那个家庭的悲剧,更不会记得多少个寂静夜晚,那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 —— ,你回来!清水幻象,一切都随风而逝,只有我父母冤屈的魂灵,悠游在天地之间。
我父亲十几岁就离开他的家乡,后代多是在外面出生,那片家族的土地,对于我们是如此陌生。我对着苍天祈祷,如果父母有灵,请跟我走吧,天涯海角,有我的地方,就有一柱心香,就是父母安息的地方。造化弄人,没想到我真的远离故土,如同自我放逐,流浪到大洋彼岸。漂泊的日子,我体会了母亲曾经的孤独,曾经的失落,曾经的委屈,曾经的绝望,我终于明白是什么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我的母亲不幸生活在一个动乱的年代,生命多艰。苦难并没有随着她的生命而结束,因此,无论我怎么设想,就算她当时能熬过来,后来的文革十年,又要受多少罪!坚强如我父亲,都没有熬过去。我常说,女人生儿子,是给婆家承继香火,生女儿才是为自己延续生命。我就是母亲生命的延续,如果说,我母亲的一生,是由高而低,江河日下,那么我,就是在生命的河流里,溯流而上,一路上惊讶着母亲留下的印记,从她的晚年,到她的中年、青年,我穿越着她的生命,在每一个年龄段,理解着我的母亲,母亲早已融入我的生命,活在我的血液里。
岁月风干了脸上的泪痕,隔着遥远的时空回望,母亲的面容,又再清晰起来,那么亲切,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