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案 [2020/11]
- 深渊 [2020/11]
- 羞愧 [2010/07]
- 水浒新编 [2018/08]
- 老母鸡变鸭 [2020/11]
- 罗马之后 再无罗马 [2020/11]
- 天生酒鬼 [2014/01]
- 大眼对小眼 [2010/10]
- 我们来读小说‘浴’ [2010/08]
- 关于库切,和他没说出来的话 [2020/10]
- 我们来读小说‘红杏’1 [2010/09]
- 挤破一个脓疮之后 [2011/05]
- 上帝保佑你 [2010/07]
- 上海霓裳曲 ——关于‘舞男’ [2017/11]
- 柏克莱的美食 [2010/08]
- 生命如此无奈 [2010/07]
- 鱼羊之鲜 [2010/08]
- 那颗子弹还在飞 [2011/01]
- 大老婆是杯白开水 小老婆是盏酸梅汤 [2010/07]
- 天长地久 [2010/08]
- 火车站的早餐 [2010/07]
- 烹调与民主 [2010/07]
- 一个男人的厨房 [2010/08]
- 白夜 [2010/08]
- 陨石照片 [2010/08]
哈 罗, 杰 克
过了金门桥,沿着一○一号公路开上二十分钟,转上三十七号,再岔进一二一号,再转上一一六号公路。
经过一座古色古香的铁架桥,路面就窄了起来,二边的房子都掩在一片片迷迭香、日本青枫、赤杨之后。前面是个小镇──格兰□爱伦,进镇是一座十八世纪的旅馆,停车场当门架着一尊生铁铸成的古炮,右边的木制阳台俯瞰着一条小河,浅水淙淙。沿河一片摇曳不定的窄叶梧桐,阳光透下来,在河面上洒下一片金斑,不知名的鸟鸣从树丛深处传来。沿着河边走下去,穿过一条石板桥,又回到一一六号公路,向右转,沿着那条山路上去,路边的橡树挂满了绿苔,赤红的枝干如锈铁,纠结弯曲盘根在嶙峋怪石之中。山坡上一片酢浆草随风起伏,马匹牛群徜徉其间,蜿蜒的白色护栏迤逦而上,很快地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杰克□伦敦的纪念公园。
停车场上寥寥几部车,周末这儿的游人也不多。沿着步行小径来到一座石造的房子,宽大的门廊和阶梯都是用天然的石块垒成。走进去是一个极大的开放空间,壁炉里火光熊熊,架上立着杰克□伦敦的塑像,左边是二扇长窗,望出去绿意盎然。窗台又宽又深,放了几个靠枕,又可观景又可小憩。右边一张桌子奇大无比,六张厚重的椅子,桌子重达半□,两个壮年男人抬不起来。桌面是整块八寸厚的木头雕出来的,椅子用上好的橡木制成,摸上去像块温暖的石头。头顶那盏吊灯也是用一个厚厚的巨大木碗。
再过去是杰克□伦敦的书房,凌乱之极,到处堆满了稿纸和书籍,一架手动的打字机坐落在一张老式可翻叠的写字桌上,墙上挂着一张用炭笔画的作家肖像。通向二楼的楼梯暗暗的,沿墙装饰着非洲旅行收集来的土人弓箭。上得楼来第一间是作家的睡房,小小的房间除了一张铜床就剩不了多少空间,有趣的是房门上挂着一张纸板做的钟,时针分针可用手拨动,钟上写着‘请在此时叫醒我’。时间指向七点半,只是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
第二间是伦敦夫妇的卧室,贴着印花的墙纸,有一部缝纫机。可以看到敞着壁橱门里伦敦夫人的碎花长裙。一顶放在帽架上的草帽系着丝带,像印象派画中女人戴的那种。再过去是以前起居室改成的展览厅;陈列著作家各种年代出版的书籍,其中《野性的呼唤》差不多每年都再版。墙上的黑白照片从穿着僵硬服饰的父母一直到杰克□伦敦的灵床。一个个玻璃橱柜里放著作家的手稿及给友人的信札。
下得楼梯来,拐进后面的厨房,墙上贴着淡绿色的瓷砖,白色碗橱里陈列着美国青花瓷盘,这里无疑是伦敦夫人的领地,温婉绰约,那个时代英国女人还下厨房。
走出门来,右边坡下有个井台,装了一支供人饮用的龙头。井边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有块指路牌掩在树丛之后──狼屋一英里。那里是杰克□伦敦度过他生命最后日子的地方。沿着小径前行,注意脚底,不时有黄雀惊起,铁藜棘钩住裤管。走不多远,一块警示牌入目惊心──当心响尾蛇。悚悚然向两边望去,半枯半荣的加州橡树呈一片银灰色,脱尽树叶的残株枯枝戟向天空,一只硕大的乌鸦□在顶端,有如一枚铁铸的风向标。穿过林子,前面豁然开朗,披上一大片风信子纷纷扬扬。已经看得见狼屋隐约的轮廓,掩在一片参天的红松之后。
走近看到狼屋只是一片废墟,残墙断垣之间用工字钢撑住,那石砌的高耸烟囱,干涸的室内游泳池使人想起一具远古猛兽的骨架。风从红松林那边吹过来,穿过房子千疮百孔的墙架,蛛网飘飘,呜咽似鬼吟,有如幽灵盘旋其中。青苔石缝中果有二条响尾蛇盘成一堆,使人毛骨悚然。
当年杰克□伦敦从底层崛起,横扫美国文坛。功成名就之后又厌倦江湖,在深山野岭与蛇为邻。狼屋是他亲手造起又亲手烧毁,人生对作家来说难道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胡同?
在暮色苍茫中来到他夫妇的墓前,二块赭色的顽石□息在荒草丛中,依稀可辨出石面上镂刻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下得山来,旅馆底层亮起一个霓虹酒招──伦敦酒吧。推开磨砂玻璃镶门,吧台上昏灯莹莹,年轻的吧女巧笑倩兮。要了一杯当地产的索诺玛红酒,坐下环顾昏暗的厅堂。怔忡间看到一个眉眶深陷,下巴结实,一头乱蓬蓬头发的高大男人从酒吧深处走来,腋下挟着发黄的报纸,在吧台上点了一杯双份马丁尼……
哈罗,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