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案 [2020/11]
- 深渊 [2020/11]
- 羞愧 [2010/07]
- 水浒新编 [2018/08]
- 老母鸡变鸭 [2020/11]
- 罗马之后 再无罗马 [2020/11]
- 天生酒鬼 [2014/01]
- 大眼对小眼 [2010/10]
- 我们来读小说‘浴’ [2010/08]
- 关于库切,和他没说出来的话 [2020/10]
- 我们来读小说‘红杏’1 [2010/09]
- 挤破一个脓疮之后 [2011/05]
- 上帝保佑你 [2010/07]
- 上海霓裳曲 ——关于‘舞男’ [2017/11]
- 柏克莱的美食 [2010/08]
- 生命如此无奈 [2010/07]
- 鱼羊之鲜 [2010/08]
- 那颗子弹还在飞 [2011/01]
- 大老婆是杯白开水 小老婆是盏酸梅汤 [2010/07]
- 天长地久 [2010/08]
- 火车站的早餐 [2010/07]
- 烹调与民主 [2010/07]
- 一个男人的厨房 [2010/08]
- 白夜 [2010/08]
- 陨石照片 [2010/08]
四
阿伦和蒙娜丽莎都在打盹,四野平静荒凉。但我却感觉得到在每一个阴影后面都潜伏着凶险。虽然这种凶险的生涯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前面是不归路,向后望去,往事不堪回首。
阿伦和我既没有国也没有家,我们也没有可以认同的种族——九代生长在越南的华裔。我们没有童年,还在襁褓中我们就学会咬人,读书对我们说来是个笑话,我们的学校是难民营,我们的教师是职业杀手。我们抵押掉我们的将来,现在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赊来的奇迹。血腥是我们的嗜好,掠夺是我们的本性。阿伦有一次说;活过二十五岁就没有什么意思了,这正好是一头猎豹的年龄。所有生生灭灭的生命,在我们这两头猎豹的眼里,只是一个个猎取,掠劫的机缘。我们痛恨秩序,总想伺机咬穿它的喉管。没有任何社会法则,生物良知能阻止我们,唯一能跟我们结帐的是冥冥中的上帝。奇怪的是,阿伦和我都坚信有一个统治一切的上帝;他创造生命同时也毁灭生命,他在建立秩序之时同时放入破坏的因子,我们是他神性的一部分和自觉的工具,提醒人们警惕这个无常的世界。
蒙娜丽莎醒来,要求停车撒尿。
十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一个高速公路上的中途休息站,空旷的停车场上有几辆巨型卡车泊在那里,司机想必都躲在车厢里睡觉,厕所的门已经上锁,蒙娜丽莎自找地方方便,我和阿伦在满天繁星下抽烟。
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在我腿间挪动。我惊跳起来,扔掉烟蒂,伸手入腰拔枪。定睛一看,是一头黑色的长毛小狗,正对着我讨好地摇着尾巴。我松弛下来,这小东西是被它粗心的主人上完厕所之后遗忘在此。我蹲下来抚摸它被露水沾是湿的长毛,那狗委屈地呜咽着,用湿湿的舌头舔我的手。
阿伦走过来在我旁边蹲下。
“怎么办?”我问道。
“带上车吧,这狗留在停车场上会被轧死。”
我踌躇了一下:“路上带头狗总不方便。”
阿伦沉吟道:“先带上,路上给它买罐狗食,然后把它系在商店门口,早晚自有人送它去动物收容所。”
蒙娜丽莎回到车上就问:“哪里捡来这头脏狗?”
我回答:“圣诞老公公送的。”
这次旅行显然跟蒙娜丽莎所盼望的大相庭径,没有以往的盛餐和豪华旅馆,也没有随心所欲的大肆购物,甚至连上床都没机会。她猜也猜得出来我们是在逃避追捕,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们在洛杉矶停车场里开枪杀死那个女人,但那一声闷闷的枪声她肯定听到了。至于昨天在高速公路上射击那批黑鬼,却是她给挑起来的。
这是一个没人知道来历的女人;首先,你猜不出她的年龄,说是十六岁或二十六岁都可以。也没人猜得出她的国籍和种族,她有东方人的外貌,配上灰蓝色的眼珠和纯白的皮肤。她会讲流利的中英语和越南话,同时还懂西班牙和泰国语,会用甜甜的声音讲一连串的下流话。她没有任何职业,住在破败不堪的小公寓里,但随身都是一流名牌。我想当我们不在时她一定跟别的男人胡搞,她是那种操不够的女人,有一点被虐待狂。阿伦和我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我们的生涯中对女人的标准不同一般。
蒙娜丽莎提出找个汽车旅馆,睡一下,洗个澡,她抱怨身上都有狗的味道了。我和阿伦也有点累了,同时想把那头小狗处理一下。于是就找了个临近购物中心的汽车旅馆。我和蒙娜丽莎去柜台登记,阿伦守在车里,开好房间他再溜进来。
乘蒙娜丽莎洗澡之际,我们去了一下购物中心的超级市场,先买了路上需要的食品和饮水,再买了狗食和系狗绳,我们喂完了狗,看看天色已经发白,于是把小狗拴在商店门口。
回到旅馆,门竟然虚掩着,进房一看,我们的旅行包被从壁橱里拖出来扔在床上,拉链打开。心里一惊,阿伦马上拔枪巡视房间和厕所间,我则检查旅行包的底层,那儿放着我们备急的八千块现金。房间里空无一人,旅行包底部被刀片干净利落地切出口子,所有的钱都不翼而飞。我瘫坐在床上,和阿伦交换了一个不能相信的眼神;蒙娜丽莎?这个烂货竟敢卷了我们?我突然想起车子,心中更是一紧;开完房间进门时我随手把车钥匙往床头柜上一扔,现在那儿什么也没有。
情况太清楚了,蒙娜丽莎乘我们去商店的二十分钟之内,拿走我们所有的现款,开走了我们藉以逃亡的汽车。
她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样的人,她也应该想象得到如果被我们抓住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下场。我在狂怒之中咬牙切齿地发誓:婊子,妳等着,一颗子弹真是太便宜妳了。
我们犯的第一个错误是把钱和车都留在房间里,第二个错误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她显然在骨子里和我们是一样的人;不相信地狱,也没有‘将来’这个词汇。
房间里一片凌乱,我们捧着脑袋窝在沙发里动弹不得。从来没碰上过这种困境,没有钱,没有车,身上还背着三件重案,滞留在一个叫做斯塔格顿的烂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