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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娘婉麗清雅、性情孤峻,但卻生在明代潮州的韓江江畔,韓江煙波浩渺卻無滄桑之感。韓江自古潮郡相連,千年前的即開文教商販之風,其繁華氣象可百倍于秦淮。韓江綿延數十里的繡帷畫舫之上,每日里金縷歌殘,玉蕭聲咽。
容娘就居于一只這樣的畫舫之上,這只船是一只六蓬船,前后五艙,中艙為待客之地,寬明軒敞,兩側垂以湘簾。前后艙皆為容娘和其她姑娘的起居之 處,名為“燕寢”,里面錦繡奪目,所陳設的紅雅閨器、梳洗的奩具一應俱全。但容娘居室卻有別與其它姑娘,她卻除卷幔羅綺,其坐臥處皆為竹榻竹椅,四面掛有 清俊的布幔,椅榻之上唯有角枕,墻上懸掛字畫,幾上素白的定瓷瓶內,插一枝時令鮮草,香爐小鼎內焚著一段沉水百合香,容娘淡妝不施朱粉,日日默然坐于榻 上,其屋素樸如高士的書房。
容娘她是生不能擇其命,但愿每日里沉在這清芬淡韻中,蕩盡浮艷,還她一縷天地清淑。
終有一位名叫柳南的公子愛其格外的雅致,月圓之夜,與容娘坐于竹室內,徹夜圍爐清談。容娘煎得一手好茶,兩人對座而飲,談壁上沈石田的一段山 水,沈石田筆調冷峻,畫風幽寂靜如太初之境,容娘最愛的便是沈石田的《青英圖》,每日里與公子相論:“愿得一人,與他村居于山林長野,不論貧賤,唯見相 知。” 此生此世不再沾這浪蝶游蜂紛飛之處,就當這是一夢吧。讓山間田園的風將夢也吹走,抹去這褪之不盡的畫舫前生。柳公子驚異于容娘內心的枯淡,常常談著談著便 握住容娘的手,對著她,一言不發,然后又喟然而回坐于榻上,容娘知他心里藏匿著那句話;“卿本佳人!奈何為倡!”。每每遇到此境,容娘清淚連連,兩人雙雙 對天外皓月,可無聲對坐良久,有時柳公子就這樣坐于榻上合眼而眠,容娘在旁撥動爐內沉香,也只是守著,茶一次次煎好,他只是不醒,她便倒掉再煎,她只想他 悠然醒轉的那一刻,喝上溫熱清芬的那一道,她為他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值得的。
可是柳郎啊,你知道不知道。
他沉沉睡去。有時夢里低喚她一聲:“容娘。”她于是又淚如雨下。她站在月下,守著眼前人,清美如一枝梨花。他們相識已半年有余,他只是跟她清談,談畫聊字,甚至從不讓她拿起琵琶為她彈上一曲,從來沒有過。他知道怎樣對她,是最尊重的。
她不明白,這樣能維持多久,她今生今世遇此良人,再也放不下,再也不能放他走,但是她卻無計相留,她終是捉不到他內心的幽密。就像今夜月下的 他,她不知他所夢何人一樣。可是,分明地,他又在沉夢中喚她,她情不自禁,俯在他的膝上。他醒了,起身,端起那茶,溫熱剛剛好,香氣清郁,直襲人心肺。但 他沒有擁她入懷,再真情摯語地喚一聲容娘,如夢里那樣。他看見窗外一輪清月,照于簾內,疏簾將月色隔得幾分朦朧,小鼎新茶初熟,纖纖玉手正撥去熏香爐內的 灰漬,添上百合。這樣的佳時流光,宛如一剎那,絮語間忽就已更深。
她自從遇到他后,就時時地呆愣出神,他也總是在她不經意的相思中就來了,兩人圍爐煎茶。談詩論畫,談興正濃時也會歡娛地相視竊笑,這時候他總是 抓住她的手捂在他的臉上,他俊毅的臉上棱角分明,胡子扎得她的手生疼,但她覺著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時刻,好像什么都擁有了的安靜踏實。有時就想,如果此時 此地就讓她死了,她亦無憾。這是他們之間最親昵的動作,僅此而已。一次她就愣愣地撂出一句話來:“我只想要沈石田的那間屋子,和一個人。”他說:“我也只 想要沈石田的那間屋子,和一個人,可是,得等。”那間屋子即是沈周《青英圖》上的那間茅舍。等到何時是終了呢,可他總是說到這里,就再也不說了。什么也不 說,頹然仰坐于榻上,閉眼而憩。容娘心苦,但亦不便再問。秋天的時候,柳南去應試,臨走之時,他來辭行。容娘看見他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宛然已經及第的樣子。他只在她處稍稍坐了一下,全作告別。
他這一走就是兩月有余,容娘放心不下,日日水米不沾,以茶代飯,人清減得骨瘦嶙峋。
在一個月圓的晚上,夜深了,容娘兀自坐在他坐過的榻上出神,簾櫳輕響,他進來,容娘站起身時,兩個人都驚異于對方為何如此枯瘦。容娘不必再問,看他神 情,她知他又是名落榜下。他們照樣喝茶,像是他從來也沒有離開過,但只是話少了許多,她也生怕觸到他的痛處,唯唯不知從何說起。
他只是說好累,她說你閉眼睡一會吧,我在你膝下相侍。他說好。她以為他睡了,她便挪了竹兀兒坐在他的旁邊,雙目殷殷地盯著他,她怕一眼盯不住,人又突然去了。
月光下她卻看見分明有什么東西從他的眼睛里淌出來,他醒著還是在夢里?容娘心疼地用帕子替他拭去。他卻側身握住她的手說:“容娘,我明日即遠走他鄉。有 人慕我柳南名,持厚資以聘,勢不可推卻,今日特來別過。”容娘心倏地就緊了,她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只是今日良時使她猝不及防。容娘哭倒在人懷,這一次他將 她緊緊抱住,撫著她的發際。她想起入秋之時,她病于榻上,干娘將她安置于一幽靜處休養,公子日日前來,為她煎藥遞湯,為之焚香默禱,那些天她就真的覺得他 即是她命里的親人。宛然是兩人的天地,宛然就是沈石田畫里所描的生活。可是這一切轉眼成空。
天將微明,柳公子起身欲走,臨別之時,取出一柄玉如意,將其斷裂,他與容娘各執一半,只說是不忘今盟,可圖它日團圓。便灑淚而去。
天亮之時,容娘硬撐著,來到十里長亭為柳公子餞行,席間,兩人只是相對淚流,不復再說一語。席半之時,柳南再也不能多看容娘一眼,他怕他就此為容娘而 留,落下貪圖女色,不肯上進之名。于是他佯裝大醉,擾擾攘攘地與其友人離席馳馬而去。容娘遠觀離塵沸沸揚揚,馬上人兒漸行漸遠,掩面泣不成聲。
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
容娘與柳南從此關河間隔,歡會難再期。
時過七年,柳南重游舊地,重訪容娘時,容娘已臥病床第,玉容憔悴不堪。病中的容娘看見了夜夜夢里人,執柳南手而痛哭。柳南浪跡他鄉,何曾不思容娘,只是 他旅囊羞澀,無力為她脫去樂籍,叫飽讀詩書的堂堂七尺男兒有何顏面說得出口。于是他逃離,只待他日發跡。可是一日一日就這樣蹉跎而過,那份摯深長情在歲月 中早已消磨,誰人還思少年意氣事,仕途早已不問,而今仰頭只問蒼天。可是容娘手握玉如意,這一等,就是七年,她再也等不得了,她人如梨花紛紛然即將殞落。 柳南此時只恨世上再無黃衫客,不能將他挾持于容娘前,早早得以與容娘相見,不知是否可挽卿卿性命。
柳南痛悔,賦詩二十首,歌以當哭:
七載重來事已非,梨花零落燕分飛。
對鏡嫣然渾一笑,分明我是意中人。
小語有時紅兩頰,欲呼夫婿又低聲。
明朝南濟橋頭水,不見鴛鴦相并飛。
賣賦慚非司馬才,空教紅粉委荒萊。
不知海國蒼茫外,何處黃金可筑臺。
容娘在他的苦語相留中奄然而逝。她臨走之時,將昔年壁上所掛《青英圖》遞于柳南手,淚盡而去。
柳南不舍容娘,日日在其墳前哭奠。
柳南購置桃花無數株,環置于容娘墳前。友人疑問:“容娘生前酷愛梨花,因何遍植桃樹?”柳南泣訴,祝愿容娘來生香凝紅露,如桃花一樣艷艷開滿一樹,可枝頭鬧春。果然,春時容娘墳前所植桃樹,花發成林,猶似當年人面。時光不能穿越,可一切皆緣于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