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有,我的父母都在北京。”
他又紧问:“你有没有孩子?”
我笑起来:“我还没结婚呢!”说完,我的脸就红了。
“我和你一样。”他的脸也红红的看着我。
他喝了一口茶,看着我用平和的语调说:“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在我十岁的那年暑假,父母带着我和弟弟开车到俄勒冈州的海滨度假,在海滨公路上突然汽车失控,汽车翻到悬崖下。全家人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人幸存。我的左腿先后做了六次手术,因为在我长身体的时候,几乎没有留下残疾。”他停下来,喝了口茶。
我下意识地看看他的左腿,难过地问:“那后来呢?谁把你带大的?”
他放下茶杯继续说:“在慈善机构的安排下,我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留下。他们自己已经有三个孩子。虽然他们是陌生人,但是他们对我的爱是伟大而无私的。我在那一直到十八岁,后来我上了大学。”
不知怎么,我看他的目光变了。我想像不出他在十岁时是什么样子。他看着我眼泪汪汪的样子反而笑起来:“对不起。”他又赶紧补充说:“幸运的是,在我失去亲人以后,我遇到很多善良的人,我的寄养父母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曾对我说过,当对一个孩子付出爱心的时候,其实他们得到很多,尤其看着孩子一天天地成长和进步,就觉得他们的生命在延续。”
我被他的话触动了,“你被人善待,你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他的目光停顿在我的脸上。我给他讲了一个在我童年记忆里故事:“小时候我们住在江南的小县城,长到十二岁我们才回北京。我的父母是医生,我们住在县医院的家属宿舍,我们的隔壁住着医院的电工,家有两个孩子,一个名字叫扬扬,他和我同年但他的个子却比我矮一头,他的脸黄黄的,头发也黄黄的,又稀又细,在天气干燥冬天,他的头发就竖起起来,用手一碰就会‘啪、啪’发出火花。他有个哥哥,看上去比扬扬长得漂亮,皮肤白里透红,头发又黑又密,但是他却是个天生的弱智,双目失明,虽然那时已经九岁了,却仍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有一天,我正在和扬扬玩,他的傻哥哥躺在床上突然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喉咙里发出怪声。扬扬赶紧跑到门外叫来他的妈妈。扬扬的妈妈正在门外面晾衣服,她赶紧跑进屋,麻利地往孩子咬得紧紧的牙关间塞一块湿毛巾,防止他咬伤舌头。她看着怀里抽搐的孩子,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后来,我看见扬扬的妈妈坐在傻孩子的床边,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用像小孩一样的声音说话:‘多可惜呀,你看你呀,你长的多端正呀,这么白的皮肤哟,这么黑的头发。’那傻孩子朝着他的妈妈,他的斜视无光的大眼睛睁大,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带着古怪的笑,‘咿咿呀呀’地回应着,用后脚跟把床板敲得“当当”响。母亲看着孩子,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爱,这是全天底下最伟大的母爱。”
我吃惊地看见一滴眼泪从查尔斯的眼角淌下来。他用大拇指抹去眼泪,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
大概因为我们讲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而我们毫不相关的儿时经历一下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喝完茶,查尔斯建议我们出去走一走。在大堂的一隅,开设了一个中国手工艺品的专柜,里面精致的工艺品琳琅满目:
有北京的景泰蓝,宜兴的紫砂壶,景德镇的瓷器,苏州的双面绣等等。在一幅木雕的屏风前,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妙龄少女坐在一张仿明式的书案后,聚精会神地在一只鸭蛋大小的鼻烟瓶里画内画。她左手轻轻地托着小瓶,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只细细的特制的毛笔,她将笔杆伸进窄窄的瓶口,随着手指的微微地移动,她在鼻烟瓶内描绘出一幅古代仕女图。查尔斯对她精湛的技艺连声感叹:“这怎么可能?真不可思议!”在穿着红旗袍的妙龄少女书案前,一个铺着黄色锦缎的盒子里陈列着已经画好的鼻烟瓶,有金陵十二钗仕女图和一些花鸟画。查尔斯买了一个绘着花鸟的鼻烟瓶送给我。我也买了一个绘着仕女图的小瓶子送给了他,并囫囵地向他介绍了《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他似懂非懂地听完了我的介绍,索性买下了一整套。我没想到我的故事会达到这样的效果,画内画的女孩也高兴得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