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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日本人说话的时候,常常不知道该把眼睛看向何方。因为我受的教育是,在别人说话是要看着说话人的眼睛,以示礼貌。但在日本,目视人家的眼睛,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礼貌,这个词在不同的国家,由于民族性格,会出现相反的行为。让我们看看日本人为什么要避开别人的眼光。
“过去的许多游戏都渐渐地消失了,[对视]就是其中的一种游戏。
不倒翁,不倒翁,
来玩对视的游戏,
你看我,我看你,
谁先笑,谁就输。
一边唱着这首童谣,一边开始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怎么也不笑时,这边做出各种鬼脸逗对方。这个游戏的童谣,依地方而不同,曾有一段时间,这是使孩子们高兴的游戏之一。现在如何呢?很难调查清楚,不能下结论,但可以看到,它已是昨日黄花。
柳田国男先生认为对视游戏的起源可以用日本人的[腼腆]来解释,为舒解与人相对时的紧张进行的[练习]。‘至今为止一直生活在无拘束的朋友间的人,初次去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睛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双方都有希望认识对方的念头,肯定有一方意志弱的人先避开对方的目光,接受对方的注视。通常群体的力量会使一个人坚强,假如有许多朋友在场就能平静地看着他人,或是能目不转睛地回视对方,变成这时的意志坚强者。这种勇气是意志的力量,也是可以通过练习培养出来的,于是古人有一种竞技叫目胜,就是现在对视的起源。’(《明治大正史世相篇》)
这是意味深长的见解,首先第一是,[群体]和[个人]的问题。有一句话是[依靠人多],这句话不仅指在打架和辩论时。说今天没有感到太多的紧张,实际是说,对和一个人初次见面怀有恐惧,至少是不自在。在有些地方有[见面宴]的词,这是为了缓和与不认识人相见时的紧张而在一起吃饭,这顿饭就叫[见面宴],由此可以使自己安定下来,反过来,也证明了过去的人对初次见面是多么的神经质,不在一起吃顿饭,就无法放下这件事。
即使是在今天,特别是女性还不习惯和他人见面。例如,在要求与我会面的人中,如果是女性,可以肯定地说,会是两个人相伴而来,我认为她们不是对异性的我,有着戒心,按我的想法她们是把[见面的负担]一分为二,光这一点也让她们轻松了许多。
我想大家都看过动画片《海螺先生》,年轻的女性在与被介绍的对象或者什么见面的时候,拼命地薅着塌塌迷,等自己意识到时,周围已经是一片碎末。我想到与这种情景相似,在过去常有的女性的举止是,在这样的喘不过气的见面时,女人拼命用拇指和食指量着塌塌迷的边沿,张开的手指象圆规一般,开闭着,这是在做和服时量尺寸的方法,是劳动习惯的再现;也有女人把手放在膝上,两手相握,两个大拇指轮番地动着,这是编织劳动的再现。不管怎么说,会面让人精神疲劳,为了从这种疲劳状态解脱出来,只有再现自己劳动的行为,这样做能够回到劳动的[愉快]状。这又成为,对人类来说熟悉的劳动是安乐的逆说。一动不动地坐着,特别是在对方的注目下一动不动地坐着,比起劳动更费劲,于是人想[逃避]到劳动中。
说一点儿题外话,有一次,一位女学生对我说:“我最喜欢有老师出场的电视节目”,这让我吃惊,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平常不可能直盯着您,看电视时却可以把老师脸上的皱纹都数清,觉得有意思。什么有意思?正是被注目的我丢人现眼——所以在电视上出现要说没神经也是没神经,是[不知羞耻],在电视上的人是纯粹被看的存在,被看而不能回视,这是产生羞耻的状况。
过去,只有艺人处在这种位置,演员、艺人为此进行了训练;现在,连猫、勺子都成了[纯粹被看的存在],或者说想成为这样,这是文化的一种令人恐惧的变化。
把这先放在一边,原来躲在人群中的轻松态度,随着大都市的成立不复存在,人被扔进了陌生人中,不得不和他人的交往中过日子,这产生了新事物——困惑。[目胜]的游戏原来是在成人的酒席中进行的,能产生这样游戏的自身,是与当时世界屈指可数的大都会江户的繁荣相关的。
[火灾和吵架是江户的花]
火灾是物的新陈代谢,吵架是人的新陈代谢。人进出的不停更换,成为江户的繁荣。没有闲时间见人就搞[见面宴]之类的,简单地拜访一次便了事,吵架算是游戏,也是[见面宴]的替代品。
过去有句笑人的话[父母为孩子们的吵架出阵],是因为孩子的吵架是孩子进入社会的训练之一,过去人认为,正是吵架使孩子成长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的吵架所起的作用,在教育上占有一席,引起了外国学者的关。然而,在欧美,这种作用默默地起着潜在的作用,甚至不为那些机敏的学者注意到。
在日本,过去的吵架,不是对孩子,是作为对成人的教育机能,从吵架开始认识对方,两人成为挚友,这一点儿也不新鲜。
据我的推测,不管是[目胜]也好[对视]也好,都是教育上吵架的延长、乃至被提炼的精华,就象柳天国男指出的那样,可以说[对视]是通过练习,培养意志的一种方法。
但是,[对视]说到底是种游戏,怀着上述那样严肃的目的,就不会成为游戏,开始是[腼腆],进而[吵架],乃至[对看],不久,一下憋不住笑着打起来。这个笑着打起来与开始的[腼腆]是不同性质的,我认为是新文化出现的标志。
按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认为,[对视]的消失是因为从腼腆到笑着打闹的过程是初次见面彼此交流的全过程,到今天已经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