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丑陋的中国人 [2013/09]
- 究竟是薄熙来倒在这个女人手里,还是这个女人倒在薄熙来手里,拟或是两人加儿子一起倒 ... [2012/04]
- 六四,杀鸡为什么非用牛刀? [2013/06]
- 听世界最顶级华人牧师的布道 [2016/09]
- 说句实话, 撤职查办薄熙来行动过程本身,即违法,又属急需政改的范围之列 [2012/03]
- 她的名字也将和"六四"永存 [2013/06]
- 土豪王总轶事 [2015/05]
- 年年六四,今又六四 -六四亲历记 [2012/06]
- 不艳之遇 [2011/10]
- 美国政府密切配合北京高层平稳处置薄王事件,功不可没 [2012/04]
- 还不完的亲情债(回国杂记之四) [2013/03]
- 还有比这更愚蠢的吗? [2013/08]
- 求助——与ChatGPT过招 [2023/05]
- 小色狼的初恋 [2016/08]
- 我所遇到的“机票超卖”经历 [2012/12]
- 是否父亲对女儿的成长比母亲影响更大一些?--父亲节随想 [2012/06]
- 八十岁学车记 [2011/11]
- 濒死体验 [2011/10]
- 别总盯着中国,美国也到了政治体制非改不可的时候了 [2012/11]
- 致网友BL—518 后来呢 [2011/10]
- 小时候我们都玩儿什么? [2011/11]
- 有感于甜,不甜的《想往中国》 [2012/06]
- 假如 中国投降了美国 [2023/06]
不记得是哪位哲人说过:如果一个人靠太多的回忆过日子,那说明他真的是老了。
印象中, 只有名流精英才配写回忆录之类的劳什子。咱无名之辈草民一个,写什麽回忆,干点儿什麽不好,别瞎耽误功夫了。但又一想,茫茫人海,涛涛文海,名人回忆早就倒了人们胃口,整天价大鱼大肉,偶遇清粥小菜,也许觉得更清新爽口。至少也算给子孙留下点儿什麽吧。
想写点儿回忆的冲动,其实是从一次濒死体验之后开始的。
几个月以前,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晚上, 我因为长期糖尿病和高血压,患了肾衰竭,照例做好腹膜透析的准备,吃完所有该服的药,取出胰岛素,进行皮下注射,由于透析液里含有高浓度的糖分,所以每天晚上要注射4倍量的长效胰岛素,以保持整夜的血糖平衡。
照例一切准备就绪,我也照例躺下来,准备睡觉。
那天,正好女儿来看我,因为太晚,就住下了。老婆不知那根筋出问题,非要在我房间的电脑上查email,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一些不相干的问题,开始我还应对一些,后来支撑不下去了,我只记得说了一句“我觉得有点儿不太舒服,太困了我要睡了”,于是就不省人事了。
说是不省人事,其实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在飞翔,穿过时间隧道,飞到地球另一端,北京某个胡同里我的小学,我们食堂门口挂着一面很大的镜子,我每次吃完饭出来,都要对着镜子作出一个鬼脸,然后哈哈大笑着离去,那种千篇一律的鬼脸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蒙蒙中,不知什麽金属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梦,我隐约地看到闪烁的灯光和一群晃动的人影,胸前摆了一堆什么仪器。我试图抬起胳膊,但动弹不得,正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原来在给我输液,只觉得浑身乏力,头发和枕头都被汗水湿透。我很茫然,这是在哪儿呀,哪儿来的这么多人,究竟要干什么呀?
隐约听出是老婆的声音:“总算醒来了”,后来就只知道我被抬上救护车,送到医院。
听老婆说,当天晚上说着说着,发现我前言不搭后语,再往后就无声无息了,到床边一看,我是满头大汗,推半天也不带醒,马上打911急救。记得30年前第一次来美国时,作为访问学者,有一年时间在美国,当时最大的愿望是“无论好事坏事,什麽事都最好经历一下”,后来在达拉斯果然遇到一次深夜火灾。定居美国20多年,2001年赶上世贸大楼恐怖攻击,我正好在加拿大魁北克开会。这次总算被911了一下。
人们说某人有什麽不对头,总爱说“吃错药了”,我这回可真大大吃错药了。原来重症糖尿病患者每次餐前都要打胰岛素,但那是一种速效的小剂量胰岛素,用以平衡短时间内的血糖升高。但是,肾透析患者晚间使用的胰岛素一定要是长效的,缓慢作用的。我所用的两种胰岛素包装瓶是一样的,只是一种是透明的液体, 一种是乳白色的。当天晚上,也不知怎的,竟然打错了胰岛素,试想,大剂量速效胰岛素,在几分钟之内,会使体内血糖急速降低到危险点以下,引起大脑严重缺氧,导致昏迷,时间稍久一点,就会造成死亡,至少也是脑死。
只能说阎王爷断我气数未尽,命不该绝,硬是叫小鬼把我挡在鬼门关外,如果不是一系列的偶然(当晚老婆还没睡觉,非要在我的屋子里上电脑,还不时和我对话,最后我还居然来得及说一句“我觉得有点儿不太舒服,太困了我要睡了”,老婆还能发现我有什麽不对头,并且当机立断打了911),如果这一系列的偶然中,有任何一个没有发生,我就这么睡过去,第二天也就别再想醒来了。
经过这次濒死体验,彻底改变了我对死的态度,首先是对死的概念,产生浓厚的兴趣。其实,人们原来以为生与死,只是阴阳界鬼门关一板之隔,一步之遥。灵魂附体为生,灵魂出窍的一瞬间,即为死。其实不然,现代医学把医学意义上的“死”,界定为“临床死亡”和“生物死亡”两种,“临床死亡”是以人体心脏停止跳动,没有自主呼吸为特征,只有“生物死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它除了具备“临床死亡”的全部特征之外,还以主要器官的机体真正死亡和完全的脑死为标致。大多数情况下,由“临床死亡”到“生物死亡”是一个过程,处于这个过程被称为“濒死体验”。在这一过程中,人的单一机体从“临床死亡”到机体“生物死亡”的耐受时间大不相同,内脏器官通常为半小时,肌腱和皮肤可达8至12小时,大脑只有3分钟。现代医学技术可以把“濒死体验”这一过程延续相当一段时间,而且还会有相当数量的人,在这一过程中,还能够奇迹般地返回“生”,而且即便进入脑死,只要不是完全的“临床死亡”,并且处理及时得当,仍然可以保持植物人的“假死”状态,延续生命很长时间,这才叫“虽死犹生”。近几十年来对老年痴呆症的研究,又把死亡的概念拓宽。老年痴呆症,实际上是一种由于各种内在或外在因素引起的部分或大部分的脑神经死亡,还没有全部的脑死,但并不具备“临床死亡”的主要体征,即使重度老年痴呆患者,呼吸心跳,新陈代谢都基本正常,似乎还保有某种意识,但正常的思维和反应已经没有了,那才叫“生不如死”。看来,想死得痛快,还不是那么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现实中,人在自然面前,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和生一样,死也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三十多年前,我的父亲就死在我面前。当时,医院已经 报了病危,妈妈和我们在北京的子女都守在抢救室的病房外,我看见父亲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心跳靠起搏器,呼吸靠呼吸器,所有新陈代谢都靠各种管子维持着,父亲已经昏迷了一昼夜,只是偶尔看到他的脚会微微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直到第二天早晨,父亲居然醒过来短暂的一刻,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你是小二”,然后又再度昏迷过去,哪知这竟是他此生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中国人总是忌讳谈“死”,甚至连无辜的“四”都遭到忌讳。严格地说,人们从出生那一天起,就开始一天一天,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这才是绝对的真理,实在没什麽好忌讳的。“人生自古谁无死”,从秦始皇遍寻长生不老药,到永远健康和万岁万万岁,哪个能躲得过这一劫去?还是曹操说的深刻:“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看,这是什麽样的对死的胸襟!历史上少有哪个政治家,把死亡看得这麽透彻。让那些痴想万岁的人去死吧。我自认这辈子过得值了,我有快乐的童年,也有坎坷的人生,我上了理想的大学,也经历了同时代人都经历过的磨难,命运曾把我推到深山辟野,经历了几年劳改犯一样的地狱生活,但是,即使地狱般的日子也不可虚度(我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哪怕再恐怖的人生经历,再平淡无聊的日子,都能成为人生的宝贵积累和日后的重要财富)后又因偶然机遇重返北京,再一个机遇,被连根拔起,栽到了美国。自认世间曾有的苦难都经过,该有的荣华也都尝过,死而无憾了。
我从来不信什麽天堂或者来世,我只信此生此时。
其实,死对于病魔缠身的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唯一不忍的是,死把一切不能承受之重,都留给了作为至亲的生者。当我经历了那次“濒死体验”,又有了两个外孙诞生之后,我突然感悟到,“死”对于我可以作为一种解脱,但“生” 对于我已经变成一种责任了,死是为我自己,生是为了家人。但是,如果当生已经成为所有人沉重的负担(无论对自己,对家人,还是对社会)时,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那也是一种死得其所。
经历了这次“濒死体验”,我最大的发现是,我终于找到了一种自行“安乐死”最简易的可行方法,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