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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清明前后的一天,一辆私家车行驶在北方某镇笔直的公路上,两边的白杨树高大整齐,绿叶婆娑。大树的后面,娇黄满眼,一片片盛开的油菜花随风轻扭腰肢。我坐在车上,跟着大姨的儿子卫平去给她上坟。同行的还有在姨父过世后同大姨相依为命的继女小美。不久后下车走进离路边不远处的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抬腿在地上捡着平处下脚,没走百步,就来到了一座黄泥堆起的坟前。坟边,立着一棵梧桐树。我已满眼含泪跪倒在大姨坟前,咚咚咚三个头磕下去,心里才缓缓舒了一口长气,随即摊开表纸,擦亮火柴。凝视着渺渺上升的青烟,想到再也不能见到我亲爱的大姨,再也不能同她一起说笑谈天,两行清泪沿着腮边滴滴滚落而下。
卫平在一边解说,“现在俺妈俺爸合葬在一起了。这样省点地,还有,。。。俺妈葬在祖坟,不跟俺爸合葬,乡里人要说话的。”我乍听之下,一个哆嗦,“什么?”卫平点点头,表示肯定。大姨竟跟她早已离婚多年,对其幽怨满怀的前夫葬在了一起?我一时语噎。人的命竟真的是由老天爷安排好的?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吗?大姨竟然在解脱了痛苦婚姻几十年之后,无法同她恩爱的后夫魂归一处,而是又被永生永世绑在了带给她哀怨前半生的前夫的身边,再无逃脱之日。我不禁心里埋怨常年不同大姨生活在一起的表弟太不懂得他母亲的心。
大姨去世时我已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苦读着后来也没带来工作机会的教育研究生专业。一直没有机会去祭祀亡灵。前年回去,心意沉沉,想着家族中一个个得我喜欢的长辈,平辈女性的悲惨离去,叹人生之无常无奈。想起大姨在世时我们姨侄俩的欢快相处,叹着她一生坎坷的境遇。
大姨就是前文“表姐新喜”的母亲。她的一生虽然阳寿超过女儿,可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恸,又是常人未有经历和体尝过的。大姨在将近“解放”的年代,被家人许配给一个家中有吃不完白面的当地富农子弟。大姨俊俏能干,心灵手巧,看不上那窝窝囊囊的富农儿子。 在生下第一个儿子后,解放军来到了家乡,识字班教人识字唱歌,镇上还有工作的机会。部队开拔时,也招收了一批当地老百姓。这一切,都是大姨心向神往的。她一直渴望能像她的几个弟弟妹妹一样有书念有文化。可是,那个富农的儿子当然不会顺了她的意,他得把她牢牢地拴在手中,防止她有了文化,乡下的凤凰要飞上天。大姨也只有顺天意,低头做她的贤妻良母。大姨的头生儿子叫“老虎”,深得大姨喜爱,天天捧在手上。可惜,她悲惨命运不久就拉开了序幕。“老虎”在两岁多时,突然得急病死去,给大姨当头一击。
不久,命运把表姐新喜降生在大姨的怀中。可是那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怎么也提不起劲对这个小丫头显示点父爱。解放了,田都被收了去,日子不好过了。表姐的父亲逼着她的母亲把孩子扔在一间黑屋子里,去干活。三年后,在黑屋子里长大的表姐眼睛从此坏了。大姨在又生了一个儿子后,却仍然不能使得富农儿子对她的心理正常起来。大姨越是能干,他的自卑感越是强烈。大姨出嫁前可是四乡八岭出了名的俊俏能干。十三岁就开始做衣做鞋,描花插凤。什么新式样的衣服,绣花,只要瞄一眼,回家就能做出来。大姨很有创意,常常按自己的想法设计图案。她忒爱漂亮,爱穿好看衣裳,对新鲜事物很敏感,按现在说法,就是领导时尚新潮流的女性。出来进去,总是收拾得像模像样,鲜亮水灵。嫁了那个只知道守着几十袋麦子过日子的土疙瘩丈夫,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心理的逆反使得富农儿子不但不学着怜香惜玉,反而变本加厉折磨大姨,搁这会儿就是施行“家暴”,想用武力征服屋里的女人。那时已经“解放”,性情刚强的大姨终于同他以离婚收场,留下儿子,带着女儿,投奔城里的妹妹来了。
可惜,大姨千好万好,却吃了没念书的亏(要搁现时,大姨一准儿会去抱成人教育课程)。所以大姨再聪明,也没办法找到像样的工作。先在采石厂头戴一块方巾,砸石子,日晒雨淋。后来我妈想起她的家务活针线活样样拿得起,就帮她在军区找了户人家去做保姆。记得那是一户军区参谋长的家,大姨做住家保姆,承担起了这军官人家的繁重家务,不光是洗衣烧饭,连人家一家的春夏秋冬的衣服鞋袜也全包了,烧的饭样样好吃,还换着花样地出新鲜点子。不光做家务,还跟他一家人大人孩子都要进行感情上的交流,搁现时说,就是互动。参谋长老婆孩子的事都有她的份。一家人对她赞不绝口,离了她就不行了的架势(现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保姆了)。那时,周末到我外婆这边来时,常听她嘴里左一个过参谋长,右一个过参谋长的学说“打工”趣事。因为赢得了一份尊敬,心情颇好,那个投入的劲头,跟劳动模范好有一比。不过,那时从没见她拿过奖金,而她也不知道求参谋长给她找个正式工作。
过园虽好,总不是久留之地。不久,经人介绍,大姨嫁给了本城一个拖着四个孩子的鳏夫。后姨父是天津人,在砂轮厂当司机。那可是个少见的好人。对大姨是十二分地赏识,十二分地宠爱。总爱跟我们“数落”他的娇妻,说“你大姨啊,那个心气高啊,那个脾气啊,”嘴里象是在批评,可语气里分明透着喜爱和自豪。连我小小年纪,也看出来大姨父的那份满足。大姨也常在姨父面前逞强,像一只被惯坏了的猫猫。那年大姨32岁,记得她有张照片,烫了发(忘了吗,她最爱赶时髦),仍是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脸是红里透白,荡漾着幸福的微笑。虽然做四个孩子的后母任重而道远,尤其是两个大的继女对后母充满敌意,常惹事生非,大姨还是义无反顾地担当起家庭主妇的角色,做得有声有色,一时间,似乎过起了快乐的家庭生活。那一时期,我去她家,或她回来探望外婆,常听她聊丈夫,聊孩子,甚至还聊邻居。仍记得她职工宿舍隔壁的那家邻居的主妇,她老是爱谈到她,一声声“大屁股妈妈”长,“大屁股妈妈”短,逗得我直乐。
“工业学大庆”那年,大姨生下了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娃娃,取名就叫“大庆”。大姨的精神更饱满,走路到哪儿都带着一股风。大庆三岁那年,跟他妈妈来看外婆,我当时也在场,大姨指着在门外的儿子,得意地说,“快看,大庆知道自己蹲地下拉巴巴了!”这句话至今想到大姨时,还在耳边回想。那些日子大姨的脸上总是满脸泛着红光,走到哪笑到哪。我真是为大姨高兴啊。常去大姨家玩耍,跟大姨父说笑谈大姨。不料好景不长,大庆得了气管炎,送到一所职工医院打针,不知怎的给打错了针,小命倏忽间就没了。大庆的死,一下子带走了大姨的幸福,那似轻烟般捉不住留不住的幸福啊。大姨一下子老了许多。这难道真的是命吗?还记得一个亲戚劝解她的话:“大姨啊,是命噢,那伢不是你的噢,要是你的就不得走,不是你的你留不住噢···”
大姨去世时我已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苦读着后来也没带来工作机会的教育研究生专业。一直没有机会去祭祀亡灵。前年回去,心意沉沉,想着家族中一个个得我喜欢的长辈,平辈女性的悲惨离去,叹人生之无常无奈。想起大姨在世时我们姨侄俩的欢快相处,叹着她一生坎坷的境遇。
大姨就是前文“表姐新喜”的母亲。她的一生虽然阳寿超过女儿,可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恸,又是常人未有经历和体尝过的。大姨在将近“解放”的年代,被家人许配给一个家中有吃不完白面的当地富农子弟。大姨俊俏能干,心灵手巧,看不上那窝窝囊囊的富农儿子。 在生下第一个儿子后,解放军来到了家乡,识字班教人识字唱歌,镇上还有工作的机会。部队开拔时,也招收了一批当地老百姓。这一切,都是大姨心向神往的。她一直渴望能像她的几个弟弟妹妹一样有书念有文化。可是,那个富农的儿子当然不会顺了她的意,他得把她牢牢地拴在手中,防止她有了文化,乡下的凤凰要飞上天。大姨也只有顺天意,低头做她的贤妻良母。大姨的头生儿子叫“老虎”,深得大姨喜爱,天天捧在手上。可惜,她悲惨命运不久就拉开了序幕。“老虎”在两岁多时,突然得急病死去,给大姨当头一击。
不久,命运把表姐新喜降生在大姨的怀中。可是那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怎么也提不起劲对这个小丫头显示点父爱。解放了,田都被收了去,日子不好过了。表姐的父亲逼着她的母亲把孩子扔在一间黑屋子里,去干活。三年后,在黑屋子里长大的表姐眼睛从此坏了。大姨在又生了一个儿子后,却仍然不能使得富农儿子对她的心理正常起来。大姨越是能干,他的自卑感越是强烈。大姨出嫁前可是四乡八岭出了名的俊俏能干。十三岁就开始做衣做鞋,描花插凤。什么新式样的衣服,绣花,只要瞄一眼,回家就能做出来。大姨很有创意,常常按自己的想法设计图案。她忒爱漂亮,爱穿好看衣裳,对新鲜事物很敏感,按现在说法,就是领导时尚新潮流的女性。出来进去,总是收拾得像模像样,鲜亮水灵。嫁了那个只知道守着几十袋麦子过日子的土疙瘩丈夫,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心理的逆反使得富农儿子不但不学着怜香惜玉,反而变本加厉折磨大姨,搁这会儿就是施行“家暴”,想用武力征服屋里的女人。那时已经“解放”,性情刚强的大姨终于同他以离婚收场,留下儿子,带着女儿,投奔城里的妹妹来了。
可惜,大姨千好万好,却吃了没念书的亏(要搁现时,大姨一准儿会去抱成人教育课程)。所以大姨再聪明,也没办法找到像样的工作。先在采石厂头戴一块方巾,砸石子,日晒雨淋。后来我妈想起她的家务活针线活样样拿得起,就帮她在军区找了户人家去做保姆。记得那是一户军区参谋长的家,大姨做住家保姆,承担起了这军官人家的繁重家务,不光是洗衣烧饭,连人家一家的春夏秋冬的衣服鞋袜也全包了,烧的饭样样好吃,还换着花样地出新鲜点子。不光做家务,还跟他一家人大人孩子都要进行感情上的交流,搁现时说,就是互动。参谋长老婆孩子的事都有她的份。一家人对她赞不绝口,离了她就不行了的架势(现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保姆了)。那时,周末到我外婆这边来时,常听她嘴里左一个过参谋长,右一个过参谋长的学说“打工”趣事。因为赢得了一份尊敬,心情颇好,那个投入的劲头,跟劳动模范好有一比。不过,那时从没见她拿过奖金,而她也不知道求参谋长给她找个正式工作。
过园虽好,总不是久留之地。不久,经人介绍,大姨嫁给了本城一个拖着四个孩子的鳏夫。后姨父是天津人,在砂轮厂当司机。那可是个少见的好人。对大姨是十二分地赏识,十二分地宠爱。总爱跟我们“数落”他的娇妻,说“你大姨啊,那个心气高啊,那个脾气啊,”嘴里象是在批评,可语气里分明透着喜爱和自豪。连我小小年纪,也看出来大姨父的那份满足。大姨也常在姨父面前逞强,像一只被惯坏了的猫猫。那年大姨32岁,记得她有张照片,烫了发(忘了吗,她最爱赶时髦),仍是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脸是红里透白,荡漾着幸福的微笑。虽然做四个孩子的后母任重而道远,尤其是两个大的继女对后母充满敌意,常惹事生非,大姨还是义无反顾地担当起家庭主妇的角色,做得有声有色,一时间,似乎过起了快乐的家庭生活。那一时期,我去她家,或她回来探望外婆,常听她聊丈夫,聊孩子,甚至还聊邻居。仍记得她职工宿舍隔壁的那家邻居的主妇,她老是爱谈到她,一声声“大屁股妈妈”长,“大屁股妈妈”短,逗得我直乐。
“工业学大庆”那年,大姨生下了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娃娃,取名就叫“大庆”。大姨的精神更饱满,走路到哪儿都带着一股风。大庆三岁那年,跟他妈妈来看外婆,我当时也在场,大姨指着在门外的儿子,得意地说,“快看,大庆知道自己蹲地下拉巴巴了!”这句话至今想到大姨时,还在耳边回想。那些日子大姨的脸上总是满脸泛着红光,走到哪笑到哪。我真是为大姨高兴啊。常去大姨家玩耍,跟大姨父说笑谈大姨。不料好景不长,大庆得了气管炎,送到一所职工医院打针,不知怎的给打错了针,小命倏忽间就没了。大庆的死,一下子带走了大姨的幸福,那似轻烟般捉不住留不住的幸福啊。大姨一下子老了许多。这难道真的是命吗?还记得一个亲戚劝解她的话:“大姨啊,是命噢,那伢不是你的噢,要是你的就不得走,不是你的你留不住噢···”
我的大姨(无为村姑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