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也許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 童大煥

民主也許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 童大煥

 這是一篇堪稱驚世駭俗、「大逆不道」的文章，而且有點長，請有心的人們耐心地看，並且最好仔細推演。

 寫這篇文章前發了則微博：「《民主那麼好？別逗了！》這是準備寫的一篇文章標題，會不會引來砸磚無數？」有人跟帖說「民主當然不是完美的，可要是一個中國人來談論民主的好壞，豈不是如同太監談論性的骯髒與否一樣可笑？永生永世，與你何干？好與不好，你有體會的一天嗎？」

 我是不同意跟帖者觀點的，回應說：「你這話說的我不同意，狗屎很臭，需要嚐過的人才能說？毒藥有毒，需要喝過的人才能評？」當然這只是順手比喻，民主未必是毒藥，只是遠遠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好。

 事實上，民主的「太監論」恐怕還是我比較早發明的。我在不少文章裏，以及在一次北京比較大規模的憲政論壇上公開表達過一個觀點：現在的中國農村村民民主（海選），本質上就是讓太監談戀愛，精神意淫而已！為什麼？因為缺乏最基本的財產自由的保障！連土地、農房的財產自由都沒有，村官再怎麼海選，本質上也是在選奴隸主！這是事實。全國每年一二十萬起群體性事件，一半來自徵地拆遷糾紛。沒有法治保障公民的財產權利與自由，民主頂個球！

 我在一些文章裏同時回應了「沒有民主就不會有法治同時也就不會有公民財產自由」的想當然：一是上世紀50年代，憲法和法律還明確規定農民土地私有；二是在更為漫長的「封建專制」時代，雖然表面上「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但並不妨礙土地、農房的實質私有和市場自由。而古代皇帝和官衙的權力基本上只管兩件事：稅收和訴訟。

 只要眼睛緊緊盯著現實的大地，而不是只顧抬頭仰望霧霾重重的星空，只要透過中國長達幾十年法律明確規定和保障的農村一人一票的村民民主海選這個「超現實」 ，我們就會「驚訝」（驚訝是因為多數人根本沒有腳踏實地地觀察現實）地發現，沒有憲法政治保障基本的財產、言論等自由，公民的「民主選舉」權力屁也不是。它根本保障不了公民的任何自由。不僅民選村官聯合外部力量侵犯村民權益的事件比比皆是（這是主流，當然也有極少數村官和村民聯合抵抗外來侵犯的，但多是支流），而且前幾天還曝出村官們給村民定「村規民約」，以移風易俗勤儉節約之名，規定紅白喜事得按村里面的「官階」實行菸酒的梯度消費，違反的被罰款，而村民沒有任何反抗之力。這事發生在湖北省保康縣馬橋鎮一個叫做堯治河的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2014年夏天，兩位村民在辦喪事和生日宴時因為抽了超過18塊錢的煙而被通報批評並分別罰款2000元，因為他們違反了村規。這是一條什麼樣的村規呢，《堯治河村婚喪喜慶事宜管理辦法》。該辦法為了提倡勤儉節約，杜絕鋪張浪費，規定「領導家庭吸煙不得超過10元/盒，酒不得超過60元/瓶；幹部家庭和中等以上收入家庭吸煙不得超過5元/盒，酒不得超過50元/瓶；普通職工家庭和普通村民家庭吸煙不得超過2元/盒，酒不得超過20元/瓶」。那兩位村民屬於村莊中的第三等級，但他們無視辦法規定，抽煙僭越了村里抽的等級。所以，2014年10月10日，村紀委、督辦室聯合下發督辦處罰通報（2014-10-16《楚天都市報》）。這是村民民主之下幹的好事。

 長久以來，我們一直在流傳一個個遙遠的傳說：靠什麼走出國家興衰治亂的周期律？民主！靠什麼維護普通百姓的利益？民主！靠什麼提高決策的科學性？民主！靠什麼來解決人類不平等和貧富差距問題？民主！

 民主像一塊巨大的紅布，遮住了無數人通紅的眼！

 我越來越覺得民主可能像共產主義一樣是人類的一個極大誤會。它的字面理解太好聽了，所以聞起來很香，但它有可能是個致命的誘惑。民主究竟是什麼？它的範圍和邊界到底在哪裏？什麼樣的事務需要通過民主的方式來決定？這些基本問題都沒有搞清楚，我們無數的人就把民主當成解決一切麻煩和問題的萬應靈丹狗皮膏藥，以及通往人類烏托邦的理想橋樑。但是，誰能保證民主不是遠看七彩斑斕、近看無影無踪的美麗彩虹橋呢？

 民主是什麼？是多數人決定嗎？超過一半是多數，還是超過多少是多數？民主選舉算是民主，那麼決策是不是也需要民主決策？是不是所有的可能利益相關方都必須參與民主選舉和決策？

 還有，民主討論和民主選舉的議題怎麼確定？候選人怎麼確定？有人說多數人推舉和多數人擬定就可以了。但理論上和實踐中每個人心中的候選人和議題都只能是他看得見的事物和人，那麼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人數越少的單位和地區，他們提出的人选和議題也許世世代代都不可能進入正式議程！如果是由一小部分人來擬定議題和候選人，交由公眾以少數服從多數的形式進行選擇，那是不是同樣意味著這樣的「民主」一開始就是「由少數人決定的、以獨裁為前提的民主」？

 同時，收集議題和候選人，由誰來負責收集才具有公信力？需要的巨額成本是否社會能承受？是否會出現成本遠大於收益的現象？而後者基本上是大概率事件！僅舉一例，僅中國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一項，國家耗資達80億元。如果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選舉一次次都需要真正「來自民間」，成本誰堪承受？

 收集議題和推舉候選人過程中，如何保證議題的收集人和委託人不會成為事實上的潛在的議題設置者？因為事實證明，人都是容易被他人所左右的。遊行集會中的廣場效應我們姑且不論，科學家們還發現思想傳播的臨界點，美國倫斯勒理工學院的科學家發現，只要有10%的人口持有某種不可動搖的信念，那麼他們的信念會被社會大多數人接受。研究報告發表在《物理評論E》上。研究人員利用計算和分析方法尋找少數人的信仰成為大多數觀點的臨界點，他們發現當某種信仰的人數超過9.789%，思想會如野火般傳播出去。他們的發現對新思想和政治信仰的傳播可能具有重要意義。社會認知網絡研究中心主任Boleslaw Szymanski認為，突尼斯和埃及發生的事情表現出了類似的過程，他說，「掌握權力數十年的獨裁者在幾周時間內突然被推翻。」

 即使我們可以忽略現實的巨大經濟成本和時間成本，人人都享有平等的提出議題和推舉候選人的民主權力，那麼，如果缺乏獨立公正的司法體係為背景和操作支撐，也就是如果缺乏憲政法治基礎，誰又能保證議題和候選人在收集、歸納、整理並最終決定過程中不會作弊？

 很多人認為沒有民主就不會有憲政和法治，但是從我們上述分析來看，沒有憲政和法治，民主根本上就是空中樓閣！沒有憲政和法治作程序和第三方的監督與製約，你在實踐民主過程中每提出一個議題、每推選一個候選人、每進行一項議程操作，都有可能充滿了操縱、作弊和欺騙！一切似乎陷入了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死循環！事實上，只要從民主所需要的巨額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看，民主的先天缺陷就已經非常明顯。

 當然，也正是因為民主的巨額時間和經濟成本不堪重負，所以世界上的民主多數都是間接民主代議制民主。像專司立法和國家級人事任免的立法機構──議會，世界上各憲政法治國家，議員人數大多數都是在500至700人之間，而且分成很細的專門委員會，為的就是在立法和決議的討論、辯論過程中開好會、開成會。否則我們想把一個會議開得有結果都很難。

 好吧，就按700人算，一人一票選代表，13.7億人選出700人（為了計算方便，把18歲以下兒童也算在內），平均每200萬人選一人。這200萬分之一的人，真正了解他的也許不到200個，知根知底的也許不到10個。所以你手中擁有的「神聖一票」，基本上還是賭博！但即使是這10個知根知底的人，對他投票結果的影響力，每人也只有13億分之一！

 就算他（她）的上台體現了你「一票」的意志，就算他（她）上台前是個品德高尚能力超群的人，假定身處一個權力不受憲法制約的環境下，你怎麼能保證他（她）不會變壞不會腐敗而是不改初心自始至終全心全意為人民大眾服務？而人性和制度的規律早已告訴我們：權力使人腐敗，絕對的權力絕對使人腐敗！中國的村官腐敗也再清晰不過的揭示了這一點。

 正是因為難以克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以及個人對投票結果的影響微乎其微──尤其是當出現多個候選人而不是只有一個非此即彼、「是」或者「不是」的選擇的時候，更是如此。因此，在那些成熟的憲政法治國家，比如美國、歐洲等，公民對民主選舉之類的投票並不感興趣，平時熱心於社區公共事務的中產階級尤其如此。美國多個小鎮在候選人得票數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居民們甚至用「擲骰子」的方法選出自己的市長。而一個幾千、幾萬人的小鎮，其信息不對稱程度，比一個幾十萬人口的縣、一個幾百萬人口的市、一個幾千萬人口的省、一個幾億十幾億人口的國家小多了！在面積700多萬平方公里卻只有2000多萬人口的澳大利亞，一些公民為了不被罰款50澳元才去為總統競選投票。不投票要罰款。倒是2014年，在蘇格蘭要不要從英國獨立出來的全民公投上，542萬人（2012年）的蘇格蘭一共有420萬人參加了公投，限於居住在蘇格蘭本地的居民，而不包括蘇格蘭的境外居民，投票率也比參加普通政治投票高得多。最終44.6%的投票者贊成獨立，55.4%反對獨立。這個投票，只有支持和反對兩個選擇，而且不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

 倒是被憲政法治國家中產階級看得可有可無的民主投票，被一些發展中國家的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看得無比神聖。這也許也是一種「朦朧美」吧？遠遠隔著朦朧的面紗，怎麼看怎麼美！遮住個頭蓋，新娘子更顯得嬌羞美麗。

 除瞭如何界定民主的多數少數、如何確定民主的議題，緊接著的問題是如何確定民主的議程。也就是說，議題和人數確定以後，怎麼開會怎麼討論也是個大問題。宋石男在《羅伯特在中國的朋友們──評<可操作的民主>》中如是說：

 「今日中國人議事，常陷入口號文化（議題假大空）、領導人文化（老大哥說了算）、造勢文化（綁架他人）和老好人文化（一致鼓掌通過）。一說開會，人們就在心裏慘叫。

 「《羅伯特議事規則》的精髓主要有兩個：基本規則與程序動議。

 「基本規則就是會場紀律，比如設立主持人，負責公平分配每個人的發言次數和時間，發現有人超時就將他摁住，發現有人跑題就將他帶回來，以防止一開始大夥兒在討論「村里該不該修公路」，討論到一半就變成「村里該不該修公墓」了；再如不能野蠻討論，別人發言時不得插嘴打斷，反對別人意見時只能面對主持人，不能直接面對所反對者，發言內容中不能搞人身攻擊等等，這樣可以避免會場變成鬥獸場。

 「如果說基本規則保障了說話人的權利，那麼程序動議則保障了聽話人的權利。程序動議包含多種議事方式，比如「立即表決」、「反對考慮」、「委託」、「擱置」、 「拆分議題」和「無限期推遲」等等。通過看上去繁複但必不可少的這些程序設計，《規則》極大限度地保證了議題的準確度和結果的有效性，當然，也要付出一定的效率損耗為代價。

 「修正案是程序動議中必須單獨拿出來說說的寶貝，它使議事變得更加有彈性，讓事情不再只有「非黑即白」兩種極端，而呈現一個寬廣的中間地帶。譬如說，甲提出周末組織全班同學去爬A山，討論開始後乙率先反對：班裏有個殘疾學生，爬不了A山，可不讓她去的話就侵犯了她的權利，平等起見，幹脆大家都不去。如果沒有修正案這樣的程序，大家只能在爬山和不爬山兩個極端之間選擇，很可能一拍兩散。但丙提出修正案：爬山地點改為B山，因B山有盤山公路可到山頂，部分同學陪那位殘疾同學坐車上去，其他同學仍然徒步攀登，登頂後大家會合一起玩。理由是：殘疾學生參與集體活動的權利需要保障，其他人爬山的權利也需要保障，整個集體的團隊建設的權利也要保障。最終，丙的修正案獲得表決通過。這樣一來，最後的結果跟最初的動議大為不同。在議事過程中，每個人都有機會充分錶達自己的觀點，得到的是各方均能接受的方案──個人、多數和集體的權利都得到平衡兼顧的方案。

 「民主管理所需要的政治制度，取決於單位的規模。羅伯特議事規則在小規模單位中，推行起來或無大礙，但在更大規模的單位乃至地區、國家中推行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此外，民主議事不等於經濟發展和技術進步，當沒有民主的人開始追求民主權利的時候，可能會出現一個「泛民主時代」，就是什麼東西都拿來全民討論和表決，而這意味著什麼事都做不成。

 「更重要的是，議事規則在已成氣候的自治團體的內部民主生活中效用非凡，但如果我們身在一個不夠民主也缺乏法治的外部大環境中，這些議事規則又能起多少作用呢？」

 對於民主的「多數」做了嚴格界定、民主的議題和議程有了嚴格把握以後，接下來最最要緊的一個要害問題是，應該確定民主不能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民主既是公民的權利，也是一種公共權力。只要民主具有公共權力的性質，那麼如果權力不受制約，就一定會侵犯公民的自由和權利。所以一定要給民主本身戴上緊箍咒，不能讓它隨意侵犯公民的自由和權利，尤其是作為少數派時的自由和權利！迄今為止，民主不能去干涉的個人權利和自由至少應該包括公民的私有財產自由、公民的人身自由和流動自由、宗教和信仰自由、思想和言論自由。等等。

 是否以保障公民自由、包括少數人的自由為第一要義，既是檢驗憲政法治真偽的試金石，也是檢驗民主真偽的試金石。憲政、法治的目的就是保障、維護和擴大個人自由。民主的目的也是這樣。這樣的法治或者民主，不僅僅用來約束老百姓的激情，更是用來約束國家管理者的權力狂妄。如果法律不是以保護自由為根本目的，那就是不法治。法律至上，就是自由至上。民主亦然。

 那麼，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民主也好，憲政法治也好，都必須以保護公民自由為前提條件，雖然人類的自由在不斷發展進步，但這個基本的前提條件卻不容商量──否則那就既不是民主，也不是憲政法治。那麼，誰來給民主或者法治設定這樣一個保障公民基本權利和自由的前提條件？至少從形式上看，設定這樣的前提條件本身，其實就是一種非常獨斷非常「專制獨裁」的行為？ ！

 以「自由為前提」這一民主或者憲法政治的條件設定，貌似不容商量獨斷專行，但它既不是來自民主本身，也不是來自某個獨裁者或者專制集團的恩賜，而是人類幾千年曆史知識和經驗的總結！是人類理性和智慧的結晶，是不斷發展進步自然演化的結果！是人類觀念進步的產物！ 6千年人類文明史，凝結成這麼一個偉大的文明結晶，期間付出了無數血淚和生命的代價。

 換句話說，是知識、理性、智慧、觀念的力量指引著人類前行！正是因為不斷地有了知識、理性、智慧的積累，人類才逐漸地告別野蠻、走向進步和文明，人類才真正成其為萬物之靈長。

 人類逐步實現把公共權力和人類本能的野性獸性關進憲政法治籠子的夢想，靠的不是民主，而是人類理性和觀念的進步。通過觀念的進步，在立法上劃清公民權利和公共權力之間的楚河漢界；同時建立起立法、執法和司法三者之間彼此相對獨立又相互依存相互制約與監督的關係。也只有在這樣的法治框架基礎上，永遠只有少數人參與的精英民主，才會有基本的共識和實施基礎。大眾民主永遠只是人類的一個夢，一個形式遠遠大於實質的無痕春夢。大眾民主之所以永不能實現，就是因為信息不對稱和成本無窮大這兩個因素成了永遠無法迴避的製約。未來的人類社會，隨著民族國家的漸漸消亡，國民國家越來越成為主流，國界、國家的概念越來越淡，「民主」需要擴展的範圍還會越來越大，意味著它的實施可能性反而越來越小。但是，人類通過各國憲政法治實現的把權力關進籠子的夢想，卻使人類的個體越來越自由。

 當務之急，我們必須重新審視「民主」兩個字的內涵和外延，不要在搞清楚它們之前，讓它混亂了我們的觀念同時也混亂了社會好不容易才血淚凝成的安定、和平秩序。詞語的混亂，導致了觀念的混亂；觀念的混亂，導致了社會的混亂。人類的許多麻煩，都是概念不清所致。我們把民主當成了先驗正確的東西，彷彿誰高呼民主，誰就代表國家未來，誰就是人民利益代言人；誰反對民主或者強調民主的可操作性，誰就是人民的敵人。我只求我們的國人，尤其在中國這個艱難轉型的時代，思考問題深入一點，別把民主想得太簡單了！

 別說一個國家，就是小到一個家庭、一個合夥制企業，大多數決定是由能力決定的多？還是由民主決定的多？歷史和經驗告訴我們：由能力決定的，通常會興旺發達；由一人一票式民主決定的，往往會稍遜風騷甚至被競爭所淘汰；最壞的一種結果，是既不由能力決定，也不由民主決定，而是由性格決定。一家之中，有一個性格特別蠻霸的，不管他（她）是不是對，基本上就由他（她）決定了。

 除了民主的外在形式上受到信息不對稱和巨額經濟成本的強烈制約，民主的內在機制上也不能解決多數人短視的問題。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是人類經常遇到的事情。科學決策和民主決策是天生一對矛盾，而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所以智庫的作用甚至往往要超過民主。當然，前提是智庫自由公平地競爭。只要有自由公平的競爭，那些符合社會經濟發展規律的智慧和觀念自然會脫穎而出。真理的勝出，是由其與人類和宇宙規律的吻合程度所決定的，不是由民主投票來決定的。在大多數時候，大多數人的刻板成見是文明進步的拖累。

 最後，我想用新加坡的締造者李光耀先生的一段話來結束本文，他的威權+法治創造了新加坡的繁榮與官員廉潔、社會透明與和諧穩定。他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採訪時說：

 「我認為：人性本惡，必須加以限制，制止惡的一面。雖然這樣說可能令人沮喪，但我仍然這樣認為。我們已經征服了太空，但我們還沒有學會如何征服自身的原始本能和情緒，這些本能和情緒對於我們在石器時代的生存是有必要的，但在太空時代卻沒有必要。雖然儒家思想認為人性可以改良，但我一向認為人類就像動物一樣，我不確定能否改良，但我認為可以進行訓練，可以進行管教……你可以讓一個習慣使用左手的人用右手寫字，但你無法真正地改變其與生俱來的本能。

 「人們認為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或者說應該是平等的……但這種想法現實嗎？如果不現實，那麼追求平等就會導致倒退。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就是沒有任何兩個事物是完全平等的，沒有同樣小的事物，也沒有同樣大的事物。事物從來都不是平等的。即便對於非常相似的雙胞胎而言，出生時也有先後之分，先來者優先於後到者。人類是這樣，部落是這樣，國家也是如此。

 「人類不是平等的，他們處於極其激烈的競爭中。蘇聯已經失敗了，因為他們試圖把利益均等化，這樣一來，沒有人會努力工作，但每個人都不想比別人得到的少。我一開始也認為人是平等的……現在我知道這是最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因為人類已經進化了數百萬年，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彼此相互隔絕，獨立謀求發展，種族、民族、氣候、土壤條件都不盡相同……這是我在書本上讀到的東西，我自己的觀察也印證了這一切。對任何一個社會而言，在1000個新生兒中肯定有相當比例的嬰兒接近於天才，有相當比例的嬰兒是普通人，也有相當比例的嬰兒有點兒愚笨……正是那些接近天才的人和在普通水平之上的人最終決定了未來的事情……我們想要一個公平的社會，我們想給每一個人提供均等的機會，但在我們的思想深處，我們從來不會自欺欺人地認為存在兩個在毅力、動力、敬業程度、內在禀賦等方面一模一樣的人。在這個問題上，弗雷德里希•哈耶克在其著作《致命的自負》中表達的觀點非常明確。」

 我不相信人類會走向普遍的民主，但我相信每個人會越來越自由地主宰自己。從起點平等到過程平等，到結果平等，人類都將永無可能。但是人類一定可以做到這樣：再有權勢的人物，他的權力都會受到法治的限制；再卑微的生命，他的自由也會得到法治最充分的保護，他最基本的尊嚴，會得到社會和法律最充分的平等尊重──而不僅僅是居高臨下的同情和憐憫。這樣的世界，庶幾可以成為各得自由、各得其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