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暖和了。又可以带狗到公园去走圈了。绕湖一周,正好七迈。早晨九点,太阳还在树梢,有点睡意朦胧。尽管对于我来说,只有向前走一个方向,仍犹豫着该从哪一面起步,向东还是向西,这永远是个问题。还是向西走吧,东方的阳光太刺眼。
影子在地上很长,像个被命运碾压了的巨人。无论如何尽力快走,它永远在我的前方,在我可望而不可及的视野中;也永远在我的脚下,在黙然重复着我的任何举止。耳机里的音乐,三拍还是四拍?大悲咒也可以,饶舌乐也无妨,都可以听下去。只要跟上节奏,脚步会轻快许多,苦行需要坚忍,而舞步则是乐趣。生活的乐趣,就在于选择用舞步行走。
渐渐地影子侧身走在我的左边,拂过路边彪悍的蒲公英和娇柔的毋忘我,掠过刚割过仍泛着新绿的草地,瞬间的黯然失色让我有一丝歉意。而从大树浓阴下走过,影子的迷失,又令我感到了孤独,仿佛有一缕自己被分割,留到了枝叶的摇曳之中,哗哗作响,已不再是我的一部分,有了独立的思想和语言。这样也很好,为你祝福,影子。
狗站住了,抬头望着天上,眼中有热切的憧憬。一群雁从头顶飞过,它们的投影在湖面起伏闪没,在水纹中荡漾徘徊,又被大鱼一跃而起,打散成万点金波,涟漪散了又聚了,雁阵的影子也远去了。狗悄眼看了我一下,似乎为自己的梦惋惜了片刻,又牵着我,继续走我们的路。
太阳光强烈了,我开始流汗,把帽子拉下了一点。影子也疲倦了,落到我的身后,拖沓地拉着我的鞋底,像个困顿的孩子,带着它前行,颇有些沉甸甸的累赘份量。但它是我的影子,随着我的生命同休同止,仿着我的举动共存共息,我不能把它撕扯下来抛入湖中,它跟随着我,我也跟随着它,不离不弃。
湖泊一直在我的右面。有一片芦苇,新芦苇才长到半人高,掺杂在旧年枯干的老枝里,嫩绿和灰褐,这迥异的色彩令人感动。一只大天鹅歪着头,警惕地看着我和狗。芦苇丛中一定有它的爱侣,一个苇枝精心编就的家,一群尚未出世的孩子。我的影子已被太阳晒得萎靡不振,矮小了许多,再也没有深入芦荡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狗伸出了舌头,喘息着,对路边的蝴蝶和蚂蚱不再注目。影子,走吧,不要停留,我们只是路人而已。
(我后院有许多这种蘑菇,pheasant's back/dryad's saddle (Polyporous squamosus), 很大,一尺多方圆,据说是吃得,不过咱只敢看看而已)
又回到了我的起点。我绕着湖岸,整整一圈。影子绕着我,前左后右,也是整整一圈。走了这一遭,得到了什么?似乎没有。我只觉得这样走路,很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