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节,竟有近二十天不见阳光。倒也不总是大雨滂沱,多数时候只有雨雾如烟,随着早春的风,在泛出嫩黄浅红的桃李桑榆树间缠绕。湖面飘漾着水汽,依稀点缀着去年残荷叶梗,岸边渡口的大青石矇眬中也显得有几分柔腻。墨竹林里那一条小道,曲折缦迥,竹叶浸饱了雨露,流翠般滴落下来,偶尔敲在毛茸茸的笋尖或透着白霜的竹竿上,发出滴笃回音,此起彼伏。
冬眠方醒,刚刚吃了一只竹鼠的青儿,懒懒地蜷在旧竹叶里,也像一大丛暗绿色的竹叶。她打了个呵欠,雪白的两只尖牙一闪,林中光线仿佛更暗了下来。
雨声中隐隐传来木屐在青石路上的敲击,细细琐琐,愈来愈近了。有一股奇怪的气味飘来,青儿抬起了头,伸出红色的细舌在空气中探究。不似竹香,不似桃李,不似湖水的微腥,也不似阳光的疏朗,倒有点五味俱全混杂难辨的陈年淸苦。青儿不喜欢这种味道,太繁杂了,嗅起来头痛。
小路曲折处,人走得近了,浅浅的衣袍,可以说是白色,也可以说是灰色,下摆濡湿,像是镶了道高低不平的边。脚上那双雨屐看得出来很旧了,但主人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泥水。
一只白皙的手举着把淸油纸傘,暗淡的天光映着伞下的年轻人,依稀是一副诚厚书生模样,青巾压发,眉淸目秀,肩上挎着一只藤皮编的长筴,红褐的莹润浆色,显然已用过多年,有几个漆笔写的黑字,仍旧历历可辨:釆岺堂。
一串雨水从伞沿滴落,恰好打在青儿头上。没有半点迟疑,青儿如一道绿色的闪电,倏然跃起划过小径。青年人只听竹叶簌簌一片声响,仿佛有条青葱的绸带在脚下一晃即没,石板路中央的小水汪有一刹荡漾,又被雨滴打成了几个同心涟漪。这时他才感觉到脚背上的刺痛,张口欲喊,可是声音却卡在喉中,似是一声叹息,在雨声里袅袅而㪚。
藤䇲和纸伞滚在路边,伞柄朝天,苦竹伞骨上隐见小字,八字桥老实舒。
竹林尽头,土黄色的围墻上,被雨水洇出深浅不一的色泽,框着个大半剥落的黑色佛字,墙角生出了暗绿色的苔藓。庙前的旗幡在斜风细雨中,无悲无喜若悲若喜,寂然不动。
渡口处隐隐有船楫摇动的吱吖声,也有模糊不清的人语,渐渐远去了。
后记:后来?我也掰不出来了,可能是白衣美人儿来救了他,成就一段千古绝唱的佳缘; 也可能是白袍妖怪来吃了他,免却日后无数缠绵悱恻的烦恼; 也可能他就这样死了,惹得邻家钟情许久的小女子黯然心碎。是有点儿冤,可谁能知道老天爷在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命运都是偶然。
这篇文章写了有一年了,没有在贝壳村贴过。为了应付作业,绞尽脑汁才想起自己还有和“竹子”沾边的文,所以淘了出来交作业~
外一篇 竹林双闲
这些照片是去年在江西宜春明月山下拍的。走了许多地方,很少看到传统的牛耕田了,只有江西山区似乎依然保留着旧日农耕的韵节。想走近点拍,可是稍一近前,老牛立刻就用大眼珠子恶狠狠地瞪我,还永远把小牛隔在另一边,好像我是一只真豹子。 打量一下老牛的两只尖角,只好按捺下想要摸摸小牛犊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