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元硕-2 : 名门之后

作者:dld  于 2015-8-5 15:11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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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导他爹

      许久不看中超足球了。但国安队换了主教练,还是知道的。韩国人李章洙下课,上来的叫洪元硕,六十的人了,足记们都称他老爷子。

30年前就知道这个名字了.不是因为喜欢足球,而是因为和他那不喜欢足球的爹打过多次交道。

洪导他爹叫洪谦,是个教授。这个教授有什么不同,不是这篇小文说得清楚的。我只记得,就西方哲学来说,中国无人能出其右。

1979年,我在北图社科咨询室供职,组长姓焦,因为个子高,人称大焦,又称焦格尔,取黑格尔的后两字。他是文革前的北大西方哲学史研究生,跟洪先生念过。

大焦是一个典型的中式知识分子,所有这一人群中的弱点,他都占全了。但他也有很多优点。比如,他可以非常自如地把经典大家的经典语言或思想精华挂在嘴边,如果换了别人,会因为怕脱离群众而不好意思,大焦绝对不会害臊,因为他天天用,还很贴切。比如,你有不懂的去问他,他解答完了,会说一句:无知者无自由【黑格尔】;你为没调上工资而忿忿,他会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萨特】;哪怕你放了个屁,他都会说:道可道,非常道【老子】;至于伏尔泰那句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估计他做爱时,不留神,都会顺口流出-------久而久之,你可以省很多事,少念很多书。

大焦还有一大优点,就是尊师。

那时文革刚过,来北图的名教授冠盖接踵,多数后来的大师,当年都见过。他们来时,多是骑自行车,或是乘公交。北大的邓广铭,周一良,季羡林来一次,单程要近两个小时,中午要自带干粮。当时社参组值班的基本都没什么学问,但见的教授多了,也就不太当回事,从没有迎来送往的。社科院的钱钟书先生,还是因为在日本做了《诗可以怨》的演讲,引起轰动,才被大家刮目,来时,有人得空,会主动帮助找找资料。

洪先生是焦格尔的先生,当然会有不同。他来北图,一般是查一些西文的旧版书。焦格尔总是先打好招呼。他去准备,我在咨询室候着。洪先生来后,不论多久,他都是立着。

尽管有大焦的多次介绍,第一次见洪老,还是大感意外。70岁的人了,180的个子,笔挺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手持一支精致的文明杖。看那光景,如果不是北图禁烟,他还应该拿只DUNHILL的烟斗.1970年代,见到这身打扮,就是见到超人了。想想那些中式教授被历次运动洗礼得一身猥琐,你会体味到西方文化有什么不同。

还有一个意外,就是洪先生每次来,北京大学破天荒,都要派车,并有两名专职陪护。看着我的惊诧,大焦小声说:这有什么?北大也就这么两三个,其他的?戚-----冯先生原本也是够格的,咳-------。他说的当然是那时跟毛江夫妇还扯不清的冯友兰。

大牌云集的北京大学,从1950年代开始,就不断地有文化精英被蹂躏。先有梁思成,向达,马寅初,后有翦伯赞等一批文革殉道者,再后是冯友兰,周一良被污的“卖身搅局”。洪先生因在海外的影响,以及专业本非文革目标,而幸免于难。阴差阳错之中,维系了学科的延续,保住了教授的尊严。

大焦介绍过:洪先生是康有为推荐给梁启超的,在西南联大和牛津做过教授。是维也纳学派的首席教授。知道吗?西方的学问由中国人去统治,开天辟地,仅此一例。听得咱懵懵懂懂,什么逻辑实证,哥本哈根学派。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物。只知道替国人傻高兴。

至今记得,洪先生初来那天有些情绪,甫一坐定,用手杖顿着庚子赔款买来的地板,张口责骂的居然是革命导师列宁。那年月,非毛化已在蔓延,但祖坟挖到列宁,对我还是晴天霹雳。洪老说的是尽人皆知的《国家与革命》。那一大套,已全然记不得了,但绝不是今人用人性去对专政的谰言。只记得他说的:绕了这么大的弯子,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现在来看20多年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路,洪先生是有识天之明的。只是这些话由哲学家说出,着实费些思量。换句话说,哲学家如果有话语权,早早就走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血汗经济的路,不就得了?省得折腾,省得诳立牌坊,还要流血。

自“两论”以后,海内不再有哲学家了,在这个档口混饭的,或者改攻哲学史,伦理学;或者炒年轻时的冷饭。像熊十力那种沾上哲学家边的人,基本没有说话的地方。那本互相抄了近千个品种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除了大面积的毁灭思想文化之外,唯一的功能就是为从业的作者们提供了职称,工资,住房。中国终于进化为一个没有哲学家和基本哲学思潮的发展中的经济大国。

焦格尔如还在世,一定气急败坏,痛斥人心不古,痛数“哲学的贫困”【马克思】,亦或是“贫困的哲学”。【普鲁东】

洪先生每次来,都会与晚辈聊上几句学问以外的话。问问经历,读书和社会上的新鲜事。最后总是会说:我的儿子怎么会去踢球呢?在一边立着的大焦就会解释:洪先生的儿子在北京队踢中场。那年月运动员少,这名字当然知道。

其实,知道也没用,知道不知道,你都对不上号。

今年,好像是洪先生的百年,焦格尔也在六十有二英年早逝。文津街七号北图老馆社科咨询室中曾经拂面轻摇的哲学情愫,早被经济大潮的旋风吹去了爪哇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得体,那么自然,那么活该。

中国的哲学从业者实在太过无能,他们没有本事像经济学家,文学家,历史学家那样,把自己的下水变为非常雷人的电视娱乐节目。他们无力为这个苍白的民族带来一点思想活力,只能苦涩地自怜自爱,雾里看花,任由人们把孔子推去,勤傍妆台,浓施粉黛;任由一本前高官写就的“学用哲学”屡屡爬上排行榜。

时下,洪先生的名气远不如洪导了。每每见到国安队的报道,都会想起那些往事,想起夕阳之下,送洪老回校,他迈上那辆老式伏尔加时,回过身来,难得一见地笑着说:我的儿子怎么会去踢球呢?

 

【洪谦】 洪谦(1909.10.21---1992.2.27),又名洪潜,号瘦石,谱名宝瑜,安徽歙县人,生于福建。当代中国著名哲学家,是维也纳学派唯一的中国成员。1948年后,历任武汉大学、燕京大学教授、哲学系主任,北京大学教授、外国哲学研究所所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1984年被维也纳大学授予荣誉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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