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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付出总会有收获,我妈妈却不是这样,从来都不是。
1991年春节过后是我妈妈去世的日子,那一年我上大学四年级,我没有回家奔丧——我是在半年后才知道这个事情。
7月毕业分配,我直奔宁波报到。
兴奋,我可以赚钱了,我要分一半给妈妈,她从此可以不用伸手向爸爸要钱。
我爸爸钱包管得很紧,在我眼里,他对妈妈总是很吝啬——当然对他自己也一样,直到现在还这样,我上次扔掉的破毛巾和断了一条腿的凳子,他后来又从楼下捡了回来。
买了宁波特产风干的大虾——我想妈妈一定喜欢。
推门进屋——我们那时住在爸爸教书的学校,家里没人,屋里的陈设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不似从前的样子。
妹妹从外面走进来,她那时刚满6岁。
看见我,她走过来说,
“哥哥,你知道妈妈上哪儿去了吗?”
我问上哪儿了,她回说,
“死了。”
心一下子收紧了,我的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
我后来知道,在我寒假返校的第二天,妈妈晚上睡下后,第二天早上再没有醒来。
家里害怕影响我的功课,一直没有告诉我——我不能怪他们,可他们也许不知道,对我来说,这是他们今生所做最错误的决定。
妈妈没有声息地走了,她的遗体被运回家,却只能放在大门口——老家的风俗,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家门,妈妈最终没能回到那间保存着我对她记忆的老房子,我后来回家时它已经倒掉了。
在距离村子大约一公里的小山坡上挖个洞,妈妈就长眠在那里,坟头上已经长出荒草,上面插着一个木条做的简易十字架。
死对妈妈来说并不可怕——她是耶和华的信徒,对于我,这却是一个很长时间都难以接受的现实——我不相信那个土堆下面埋着的就是我妈妈,她和我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像是在昨天。
爸爸妈妈先是生了两个儿子,轮到我,按概率算,应该是个女儿,这也是大家期望的——女孩子长到十来岁就可以帮妈妈分担一些家务,不像男孩子一天到晚就是到处疯跑。
大人们是对的,三个年龄相差不多的男孩足以让你的神经每天绷得紧紧的,爬树偷核桃,水库游泳,捅马蜂窝,打架,农村的孩子大都在磕磕碰碰中长大。
我生下来就是一个丑小鸭,又瘦又小,眼睛一个大一个小,不像爹也不像妈,不知道冬天的时候是不是被冻得常流鼻涕,在我的记忆中村里总有大人见面就过来作势要给我擦鼻涕。
我很自卑,胆子很小,妈妈于是常把我带在身边,除害虫,给庄稼地打农药,我就被裹上小棉被在路边玩耍,我是妈妈的宝贝,在她眼里,我很懂事,很乖,很听话。
家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爸爸帮不了很多忙,他在外地教书,只在周末回家一天——为了一个月30几块大洋的人民币。
给大的做饭,小的喂饭,洗衣服,洗碗,到二里地以外去挑水,养猪,养鸡,这些活大都落在妈妈的肩上。
妈妈生养在农村,却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身强体健的村妇;妈妈长得美,可我总听她跟别人说自己很没用,“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是庄稼人的逻辑;妈妈性格温和,有些随遇而安,逆来顺受的味道;妈妈很乐观,尽管她有时候也生气,可抱怨的话我很少听到。
过度操劳,妈妈有一天病倒住院了——类风湿性心脏病。
我那时刚刚8岁,对这个病没有什么概念,只是知道很重,很难治愈——类似于现在的癌症。
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和爷爷奶奶住,偶尔和大人们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到镇里的卫生院去看妈妈,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妈妈也很高兴,她给我吃别人送来的好吃的水果,蛋糕。
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医生最终还是束手无措,妈妈出院了,回家等待生命的终结,我爸爸也回到了村办小学。
尽管不报希望,妈妈还是每天吃药,有一种大红枣也是常吃——算是偏方吧,红枣煮熟了,我很乐意帮忙剥皮;
为了补充营养,我们还养了一只可以挤奶的山羊,我是小羊倌。
妈妈后来被人领进了教会——我们老家叫福音堂,耶和华是上帝,也是父亲。
妈妈在教会找到了希望,出乎许多医生的预料,靠着上帝,她最终顽强地活了下来——尽管还是不能干很重的体力活。
祷告,唱诗,读圣经,参加周末的小型聚会。
妈妈把外婆和阿姨也带进了教会,她也曾试图把我领进去,却最终没能如愿——在她的有生之年,我没有进过教会。
爷爷奶奶说,福音堂是教人行善的——当然坏人也有,是人脆弱时候的精神寄托。
我不干涉妈妈的信仰,让我去还是有点难为情,他们说的和课堂上老师教的相抵触,在孩子们眼里,那是迷信——和我奶奶信的佛是一样的性质。
妈妈祷告时跪在那里,称呼耶和华是父亲,并说世人包括她自己都是有罪的,这个我也不能理解。
妈妈教会里的兄弟姐妹很多,有一个常来我家的姐妹叫爱华。
爱华是从四川逃荒到的我们村,那时大概二十岁还不到,衣衫褴褛,又瘦又矮,后来嫁了我们村一个比她大了很多的老光棍。
生了孩子,丈夫待她也不错,可在村里人眼里她还是个外地人,孤零零没有娘家,满嘴的四川话,很少有人听得懂,孩子们更是歧视她,觉得她脑子肯定有问题。
妈妈把爱华领进了教会,她们成了好朋友。
尽管不陪妈妈去教会,在别人面前妈妈还是常夸我,说我聪明,孝顺。
我那时也的确很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当然这些离不开爸爸,我学的东西比同龄的孩子多很多。
妈妈的希望,我将来长大了去上医学院,当个医生,受人尊敬,救治像她那样的病人。
我后来也没有去读医,外面的诱惑很大,我那时只想逃离家乡,长上翅膀,像一只小鸟飞得很远很远,一直飞到天边一个没有人约束的地方。
在后来高考填报志愿时,家乡的学校我一个没填。
和妈妈朝夕相处的日子算起来总共不到十年,后来上中学住校,然后是读大学,妈妈一直是我忠实的支持者——尽管她没有能力从经济上资助我。
在我迷惘的时候,在我的学业陷入低谷的时候,在我和爸爸的关系一度很恶化的时候,在很多人对我差不多失去信心的时候,依然相信我的是我的妈妈。
大二那年暑假,我正为英语单科留级焦头烂额,我的中学同学去看我妈妈,他回来跟我说,
“SANMI,你妈妈说你到了一个新环境,总是喜欢先彻底放松一阵子,然后再奋起直追,她从来不担心你。”
圣经上说,是有天国的,我还有和妈妈再相聚的那一天;
老人们说,人死后还可以重新投胎做人,如果是这样,妈妈今年应该是23岁,我愿意重新回到襁褓中再做我妈妈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