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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冷暖,不是人人都能体会得到。
我爸爸有一个心愿藏在心里许多年,就是在他的有生之年洗刷爷爷的冤屈。
我跟他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草民历来扮演的都是忍辱负重的角色。
可是我知道,过去的可以成为过去,心中那刻骨铭心的痛却会很长时间煎熬着你。
奶奶说,解放前,我家颇有几分良田,加上一家人辛勤耕作,年份好的时候,也能收获几担粮食,几担棉花,日子过的不算很艰难。
后来爷爷的兄弟官司上身,兵荒马乱的年月,爷爷为了官司东奔西走,为了提防仇家,家里用几担棉花换了一把枪。
爷爷后来被判刑6年,1955年被人民政府发配青海劳动改造,理由是窝藏枪支意欲对抗政府;后来查无根据,刑期缩为两年;再后来改判书被人民公社公安员强行拿走,索要无果,爷爷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不服改造,想翻案,罪加一等;爷爷从此在历次运动中被村里批斗,成为四类分子的重点,这样的一直持续到文革结束。
我孩童时的记忆里,爷爷不跟我们住一起,他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土屋,房顶很矮,大人进去要弯着腰的那种。
爷爷常年吃住在小土屋里,家里少有人去,我偶尔去送饭能看看他。
爸爸后来说,那间小土屋是爷爷自己盖的,住在那里的目的是和家里人划清界限。
有没有划清界限似乎也只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家里人还是受了不少牵连。
我大伯满腹经纶,却没有用武之地,他在我出生之前就离开家乡去了遥远的新疆建设兵团,在一个报社的编辑部做事;有豆腐块见诸报端,我爸爸都剪下了收藏着;伯伯的家信是我们全家的期盼,大人们说信中讲的最多的是工作调动的事情,那些信在到我们手里之前也大多是被政府的人拆开看过了。
76年我上小学,爷爷自由了,反革命的帽子被摘掉了,大家对这事情不再提起——没有正式的红头文件,没有人为此担责,也没有人道歉——这一切的错都归咎于历史。
我大伯却没有等到这一天,他最终没能回到家乡——一场不大的疾病夺去了他的生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痛童年的我不能体会,只是记得奶奶那时候天天在哭,眼睛差不多都哭瞎了。
爷爷身体也不好,肝腹水差点夺去了他的命,靠着一个偏方和坚强的毅力他最终战胜了死神——偏方的要求,大油不能碰,盐也不能吃。
10岁的时候我妈妈生病住院,我和哥哥跟着爷爷奶奶住。
奶奶上了年纪眼睛不好,案板上爬来爬去的蚂蚁都被她揉进了面团,那些年跟着奶奶吃了不少蚂蚁。
冬天的夜很长,外边下着雪,我们躲在被窝里听爷爷讲托塔李天王和哪吒,听姜子牙和周文王,听狸猫换太子,听包拯怒斩陈世美,听程咬金和秦叔宝,听孔夫子七十二贤人,我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后边讲的什么总要第二天问了才知道。
每年农历大年三十,老家的习俗,做好了饺子,第一碗要端给长辈,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爷爷奶奶把他们收到的最好吃的饺子留给我们。
过年收到的猪肉榨成油留着来年用,剩下的肉渣我跟着爷爷走两小时的山路到城里去卖,换些钱来买盐。
一天的时间,只卖了两个客户。
后来一个人来问,
“老先生,你这个肉是瘦肉还是肥肉?”
——城里人瘦肉,肥肉分不清,我也搞不懂榨油剩下的肉渣还有肥瘦之分。
爷爷说是瘦肉,那人犹豫了一下没买。
回来的路上,爷爷跟我说,
“刚才说是肥肉就好了。”
我也很是替爷爷惋惜,
“应该还是瘦肉好吧。”
爷爷那天带我去馆子里吃水煎包,他自己吃从家里带来的馒头。
我小时候跟着奶奶走亲戚,参加别人的婚礼,跟着爷爷下地干活——我家的地爸爸一个人忙不过来,爷爷帮着种——大多时候我是帮他看着牲口,牵牵牛。
农忙的时候,大人在地里忙,我中午去送饭。
干庄稼活爷爷不惜力气,犁,靶,拉车,驾驭牲口样样上手,脾气上来了,对奶奶还有教书匠的爸爸,叔叔呼来喝去,典型的家长作风。
孙辈们不一样,在爷爷那里我们没有犯错的时候。
12岁那年,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
周末回家我先是路过村口的爷爷奶奶那儿,打个招呼再回家。
周日下午回学校,爷爷奶奶也总是把我送到村口。
奶奶是小脚老太太,背又驼的厉害,拄着拐杖,我嫌她走的慢,就不让她出来,我在前边走,她就在后边跟着。
等我出去很远很远了,回头看时,她和爷爷还站在村口。
我后来读高中,读大学,离爷爷奶奶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心也渐渐地远离了生养我的那个小山村。
爷爷后来出过一次事故,地里干活时,牛踩到了他的脚上。
我回家时,他的脚上打着绷带,缠着纱布,我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大家都劝他,把牛卖了,不要再干了,六十多岁该歇歇了,他说,没事情,等我们都工作了就好了。
再过几年,爷爷卖了牛,换了一些钱,闲来无事,偶尔到县城我哥哥那里小住几天,回来跟街坊邻居逢人便说。
爷爷卖牛的钱一直没花,还有他后来帮村里人操办红白喜事收的谢礼他都存着。
爷爷对农村婚丧嫁娶的风俗,流程,规矩了然于胸,他在邻里间的声望,他为人的正直公道让他面对各种纠纷能很好地控制局面,这是大家请他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农村人叫有威望,能压住场子,说话在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在家乡的小山村,断家务事的是爷爷。
1994年农历二月,爷爷从老家走山路去乡里看我爸爸和妹妹,他在路上倒下了——脑溢血,等家里人见到时,他已经神志很不清了,只是口里含含糊糊地说着,
“糖,糖”。
人们在他口袋里找到一包糖——奶奶后来跟我说,那是带给我妹妹的。
一生坚强的爷爷没能再次战胜病魔,昏迷了几天后爷爷离开了这个冷暖不知的世界,享年74岁——我那时在外地,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爷爷的一生像是一面镜子,照的出人世间的美和丑,他不用替自己正名,也不需要别人平反,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做人的楷模。
在天堂里,我和爷爷还有相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