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野之民(7): 年轻岁月

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总会有人来捧场，落难的时候也总会有人来踩上一脚。

三米的爷爷出生于民国十年腊月二十六，公历的1921年，排行老小，上有三个姐姐，三个哥哥。

那是一个军阀混战，土匪横行的年代。

爷爷五岁时，父亲被土匪抓走，变卖家产得以赎回。

那也是灾荒不断，蝗虫施虐的年代。

每遇蝗灾，蝗虫由北向南，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庄稼不管高低，一扫而光，饿肚子是常事儿。

爷爷九岁进学堂，断断续续读到十四岁爷爷的妈妈去世跟着哥嫂过，从此再没踏进学堂半步。

长兄为父，长嫂却不能为母。

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嫂子大都扮演着不太光彩的角色，这是实情----少吃缺喝的年代更是如此。

沉默不语的长兄那是好的，耳根子软，变本加厉的也不是没有。

寄人篱下，活是要干的，饭菜都是吃剩的，打骂是常有的----大人们不顺心的事情总是很多，他们需要发泄。

棍棒底下出孝子，是中国文化的陋习，它美化了家庭暴力，把曾经的受害者培养成施暴者，这样的一代一代传下去。

爷爷十七岁时奶奶嫁过来，他俩同岁。

1940年春天，爷爷奶奶十九岁时有了第一个孩子，就是三米的伯伯。

也是那一年，日本人打到了洛阳。

收完麦子，爷爷和三姐夫约好到陕西去当车夫。

在洛阳遇到日本飞机轰炸，等了三天坐上火车。

到三门峡又遇到日本人，步行四天到潼关。

再走两天到化义庙，乘上火车，到宝鸡。

买了车，装上棉花，往广元。

出门第二天，三姐夫屁股上长出一个毒瘤，不能走路，折回宝鸡，他的车子交给爷爷照管。

一路上少有人家，吃饭有困难，爷爷在宝鸡买了50斤馍放在车上。

回程遇到湖南的部队去四川，一路上抓人，爷爷连人带车被抓去给部队当差，管吃住，每天两毛钱。

车到汉中，爷爷患了痢疾。

痢疾刚好，脚上又长了疙瘩，咬牙用铁槌子把包弄破，接着赶路。

41年到42年，日本人和中央军在洛阳激战，河南大片地区又连着大旱，大旱之后又有蝗灾，新任长官为了仕途，隐瞒灾情不报，致使中央政府救灾不利，一时间饿殍遍野，从洛阳到潼关的路上，满是拖家带口逃荒的人群。

爷爷没再出远门，患难之交的三姐夫那年被人放冷枪打死，三姐孤儿寡母跟着爷爷奶奶过。

爷爷一边种地，一边往城里贩干草，然后把所有的钱拿来买粮食，一家人勉强度日。

42年八月三米爸爸出生。

爷爷照例不能待在家，地里红薯被偷了两亩，爷爷要到地里去看守，晚上露天睡在地里，一直到十月底收完庄稼，没再被偷。

盗贼可以对付，爷爷有枪，但是官府他惹不起。

12月，乡公所保丁来要麦。

家里没麦，爷爷去集市上买了50斤麦交给保丁。保丁嫌麦不好拒收，爷爷跟保丁发火，灾荒年，市面上哪有像样的粮食?

告到保长那里，保长来把爷爷关黑屋一天一夜，后经人说情，给保长买了一包烟才放出来。

爷爷再去买50斤小麦交给保丁，把原来的50斤背回自己家。

45年，爷爷的二哥在地里干活时跟保长弟弟口角，被保长弟弟开枪打死，爷爷进城告官，从此和保长一家结下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