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野之民(21): 教师父亲

世间万物起起伏伏，教师也免不了。

在中国古代，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教师被尊称为先生，其他人是后生。

太子的老师叫太傅，皇帝年幼或是缺位时，太傅可以监管朝政的。

孔子"三千徒众立，七十二贤人"是老师中的楷模，主宰了中国文化两千年。

苏联老大哥也曾经把教师称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如此高大上的职业，却不是三米爸爸年轻时候的志向。

1958年，三米爸爸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填的志愿是青海技校，想着毕业了去工厂当个工人。

如果不是学校把他的志愿改成师范，他的人生也许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师范入学报到的第一个礼拜三米爸爸一行人被送去炼钢厂劳动，每个礼拜评比，分出个上，中，下三等，下等就等着挨批----就像是颗算盘珠，被人拨来拨去，又像一颗棋子，可以随时被牺牲掉。

毛主席说知识分子不老实，没有骨头随风倒，不能成为领导阶级，出卖知识分子的是他们自己。

毛主席是对的，他自己就是知识分子嘛。

师范学校的争斗比起中南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伟大的科学家牛顿说过，

"If I have seen further than others, it is by standing upon the shoulders of giants."

翻译成中文就是，

"如果说我爬得比别人更高些，那是因为我踩在别人的肩膀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诚实不是好品德，说真话的人不招人待见。

三米伯伯和爸爸当时都在师范学校读书，是不招人待见的那一类人。

他们不迎合别人，或者不知道怎样迎合别人，勉强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也都是近墨者黑，十三不靠的那种类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话其实不全对，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的时候，无缘无故迁怒于毫不相干的第三方也是有的。

三米的伯伯和爸爸大多数的时候扮演着第三方的角色，直到文革结束。

老师家的孩子学习好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厨师家的孩子长得胖一样，不然便会有人说你对家人不够上心，抑或是你的手艺不够精湛。

三米爸爸从教多年，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他不需要大米来证明他手艺的精湛，他教毕业班的数学，每年中考，都是全县排名前三。

1978年三米爸爸发现该是时候想想自己的孩子了。

他开始梦想着送孩子跨上那个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让他们永远离开那个满是疮伤记忆的小山村。

这个曾经是非常隐晦的话题，别说是芝麻县官，大队党支部书记的手掌心也有食堂煮饭的铁锅那么大。

大米的小学时代有一大半时间是在地头田间度过的，打猪草，摘棉花，挖野菜，拾柴禾。

读书写字的时间少而又少。

大米的数学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数学老师的数学才是体育老师教的;

大米的语文也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是把"歇"字读成"喝"的支书女儿教的。

和城里人比起来，乡下人的见识少而又少，除了不会把麦苗当韭菜，其他的优势就没有了。

求学的路上充满了艰辛，每个孩子都一样。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

三米的爸爸身兼两职，跟着他读书的大米从此失去了自由。

世间之人，大多逃不出原生家庭的束缚，三米爸爸抱怨爷爷脾气坏，家法太大，他自己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继承了这种作风并且将之发扬光大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乡下人想要改变命运，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学习是第一要务，吃饭，睡觉，穿衣靠边站;

要学习毛主席在闹市里静心读书，做到心无旁骛;

"头悬梁，锥刺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大米上厕所也是跑着去的，爸爸恨不得他一天24小时全花在读书写字上。

大米有没有做到闹中取静只有毛主席他老人家才能知道，爸爸却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他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大米，连大米生病发烧39度好几天他都没有察觉到，还是坚持让他上课。

妈妈后来听到消息连夜赶到学校，带大米到医院里吊盐水，跟三米爸爸郑重其事谈了一晚，

"学习要紧，身体更要紧，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学再多的东西能有什么用呢？"

三米爸爸妥协了，这是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一次。

大米病好以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三米有两年的时间基本没见过大米，他不回家或是爸爸不让他回。

尽管如此，要在两年之内补齐过去六年落下的课程，考入县里唯一的那所重点中学依然不是容易的事情，大米和爸爸遇到的挑战比他们想象的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