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野之民(32): 快乐时光

1981年夏天，二米考上乡中的重点班，就是爸爸以前教书的学校，家里剩下爸爸妈妈和三米。

村里有了电视，黑白的，晚上全村男女老少挤在大队部的院子里看《敌营十八年》，看祝延平的《武松》，每次都是意犹未尽，看到最精彩的时候就没有了，三米晚上做梦，第二天的早自习都没心思上，脑子里全是醉拳，走路也不自觉地摇摇晃晃。

小朋友们聚在一起讲水浒，比谁的武功最高，有一件事情三米没敢跟人说，就是除了武松，他还喜欢一个人，就是潘金莲。

三米爸爸那年被任命为家乡学校的校长，带着一帮年轻的民办教师。

那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年代，县，乡统考，优秀教师评比，教学观摩，经验交流，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爸爸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一扇用竹竿扎起的屏风将房间隔成前后两段，前边是爸爸的床和一张办公桌，屏风的后边也放着一张床。

冬天的时候三米跟着爸爸住在学校里，为的是晚自习，早自习不用来回跑。

乡里的文教组给学校买了一个14寸的黑白电视，带着长长的天线。

电视放在爸爸的房间里，除了新闻联播，平时很少看，当个闹钟给手表对时倒是挺好的，台也不多，调不好了有杂音和雪花。

转播体育节目是个例外。

下了晚自习，老师们都来了，带着凳子，坐了一屋，爸爸的床也被当成了凳子。

前边转播体育比赛，李宁，楼云，起跳，推马，单臂大回环，转体360度稳稳落地。

"9点95分，9点95分，裁判打出了罕见的高分，中国队又获得一枚金牌，现在金牌总数是14枚了。"

随着宋世雄老师激动的叫声，大家也是一阵兴奋。

这是三米心里最痒痒的时候，他是不能看的，必须老老实实钻被窝睡觉，不然第二天上课要打哈欠的。

三米躺在床上睡不着，他也不想睡，偷偷用手指头把屏风上的报纸戳个洞，眼睛凑过去，却也只能看到大人的背影。

学校有一个储藏教学用品的小房间，钥匙也放在爸爸的抽屉里。

星期天，爸爸庄稼地里干活，三米偷偷拿了钥匙开了储藏室的门。

里边好神奇，应有尽有:

地理课的，地球仪，一根轴从球的正中间斜斜穿过，上边标着七大洲和四大洋，三米能找到中国和北京。

物理课的，弹簧秤，滑轮，摩擦起电的玻璃棒。

化学课的，天平，砝码，温度计，瓶瓶罐罐的玻璃仪器，一个小小的瓶子里装着一点银色的东西，三米好奇，打开瓶盖，把东西倒在手心上，挺重的，在手掌上形成一个小圆球，又不像是钢珠，三米用右手食指按一下，小球竟然四散开来变成好几个，手心里摇一摇它又粘到一起变成了一个，三米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就是有剧毒的水银。

生物课的，一个好好吓人的骷髅架，三米关上门走了，还是忍不住要回头来再看上一眼，生怕这个家伙跑出来跟着他。

那时候陆浑灌区已经开通，开闸放水的时候却也不是很多，停水的时候，水渠里低洼的地方会形成一个个小水坑，里边有鱼。

三米带着堂弟和一大帮孩子去摸鱼，鱼不大，最大的也只有孩子的手掌那么大，装在塑料袋子里带回家，倒上水，三米把它们养在脸盆里，可惜的是这些鱼寿命很短，超不过三天就全死了，水里放很多吃的东西也不行。

每年两次的期末考试是大事情，提前两个礼拜就开始准备了。

试卷是油印的，先是钢板上刻蜡纸，就是把蜡纸铺在钢板上，用钢头的笔在上边写字----名符其实的钢笔。

刻好字的蜡纸放进油印机，下边垫着白纸，用滚刷蘸了油墨，蜡纸上一刷，一份考卷就出来了。

孩子们在紧张地复习功课，老师们忙着出考题，印考卷，考试完了，还要忙着批改试卷，排名次，准备奖状，奖品，通常都是加班到深夜，会有夜宵吃。

这个时候也是三米一家最开心的时候。

妈妈开心，她和几个阿姨帮忙准备夜宵。

三米开心，他可以沾爸爸的光跟着蹭点吃的，小小腐败一下。

爸爸开心，不用替三米担心，他的考试成绩肯定又是第一，爸爸在会上给三米发奖状。

"三米同学在1981-1982年度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中，成绩名列第一，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奖品有，铅笔，橡皮，文具盒。

辛苦了大半年，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得到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