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野之民(42): 终有一别

三米早上起来，吃惊地发现羊哥哥还活着，他竟然还能站起来走路，只是有些站不稳，一瘸一拐的。

他的右前腿断了，不知道是从房顶上掉下来的时候摔断的，还是被爸爸打断的。

三米去告诉妈妈，

"小羊的腿断了。"

妈妈安慰三米，

"不要太难过，孩子，羊是动物，他们跟人不一样，他们不知道疼。"

三米知道妈妈在骗他，腿断了怎么会不疼，又不是石头。

三米依旧每天早晨带着羊去上学，他不敢再大意，记得给他的小羊系上绳子。

三米会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走过去把三个小羊的头抱在一起，让他们好好相处，他也会抱着羊哥哥的头跟他说"对不起"。

三米有爸爸，妈妈，哥哥，在他内心深处还藏着另外一个家，就是羊妈妈和三个羊宝宝。

羊妈妈的家庭没有维系很长时间，两周后的一天，三米放学去看他的羊时，发现羊哥哥又不见了，他明明记得上学前他把羊拴好的。

回家问妈妈，妈妈说，

"东村有人买羊，你爸爸把他卖了。"

三米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为什么? 妈妈， 你们把羊卖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妈妈知道三米的心事，

"没事没事，买羊那家有小孩，羊买去了给孩子当玩具的，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妈妈又在撒谎，农村人哪有花钱买个羊回去给孩子当玩具的，况且还是一只瘸了腿的羊。

三米跑去问奶奶。

他的担心是对的，村东头人家办丧事，羊哥哥被人买去给客人们当下酒菜了。

没有了羊哥哥，两个妹妹变得异常安静，三米也有些无精打采，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灰的。

这样的生活也没能持续很久，又一个变故在酝酿着。

羊妹妹两周后双双死掉了。

三米那天象往常一样带一家三口出门，找个地方钉好钉子上课去了。

钉在地上的钉子松了，两个羊妹妹挣脱了，她们拖着长长的绳子去吃崖壁灌木上的草，从崖上滑下去，绳子缠绕在灌木上，她们被绳子吊在半空，等邻居大妈路过发现时，她们已经没有气息了。

有人去给三米爸爸报信，刚好村里一户有钱人家想吃肉，三米爸爸就把两只小羊以很低的价钱卖给了他们。

三米下午得到消息时，他的羊宝宝已经上了别人家的餐桌。

回家看到羊妈妈，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从四口之家到三口之家，再到孤零零的一个，才只有短短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三米去问妈妈，

"妈妈，人死了真的可以再复活吗？"

妈妈说，

"信耶和华得永生，人是会复活的。"

"那羊呢？她们死了会不会再复活?"

妈妈摸着三米的头说，

"世间的一切都是耶和华神的安排，你生命中出现的每一样东西，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神的美意，你的小羊终有一天会离开你，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妈妈也一样，等每个人完成了他的使命，他就会回天国去了。"

三米不知道妈妈说的使命是什么，这次他是真的愿意相信有天国了。

他在那天晚上跪下来郑重其事地对耶和华说，

"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神，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知道，羊宝宝他们是没有罪的，他们没有吃不好的果子，羊妈妈也没有，就算是羊爸爸做了坏事情，那也跟羊宝宝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如果真怪，你就怪我，是我没有管好他们，他们还小不懂事，希望有一天你能让他们复活，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天国里。"

三米长长叹一口气，看着墙上的十字架发了一会儿呆。

生活还要继续，夏天到来的时候，三米考上了乡里的重点中学，他要离家远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