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移民生涯(71):我在国内卖房子 [2013/09]
- 郭文贵的老领导 [2017/05]
- 范爷你剪吧 [2015/01]
- 24年后吾尔开希为何还徘徊在国门之外 [2013/11]
- 戏说邓文迪 [2013/11]
- 坑爹的加拿大 [2017/11]
- 给西诺同志支个招 [2017/06]
- 我要娶郭美美为妻 [2014/08]
- 男人,女人,性,情妇,妓女和人民公仆 [2013/08]
- 我和新航道李景华老师谈育儿经 [2013/02]
- 移民生涯(67):我和牙医 [2013/05]
- 梦鸽最近有点疯 [2013/09]
- 王岐山的烦心事 [2017/05]
- 我的加国梦 [2013/09]
- 移民生涯(34):东西好贵 [2013/01]
- 那一年,我宣誓效忠女王 [2013/10]
- 四十岁开始不再为别人活着 [2014/11]
- 移民生涯(52):帮朋友一个小忙 [2013/03]
- 理工男的乡愁 [2017/03]
- 略带瑕疵的小狗——周小平同志 [2014/10]
- 我的乡愁和那些破灭了的梦想 [2013/10]
- 祖国在变 [2017/12]
洛阳的南郊是关林,关林是汉寿亭侯关云长的埋首之所,关羽是爸爸的偶像,家乡人称关帝。
关林往南是龙门石窟,和龙门石窟隔河相望的伊河东岸是香山。
香山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埋骨所在。
我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去关林赶庙会,翻过香山,路过龙门石窟。
那时候的香山没有现在这么热闹,旅游的人少,是个清净之地,我对香山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不是因为白居易,而是因为香山上的干部疗养院。
1969年,爸爸在那里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那一年爸爸49岁,我19岁,二哥是27岁。
香山上的干部疗养院,原来是给干部疗养用的,后来医院响应毛主席的"把医疗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号召,把疗养院改为开放式的医院,名字依然沿用老的。
周边偃师,伊川,益阳三县的农民都可以到这里看病。
香山干部疗养院远近闻名是因为主治大夫黄师太,她是洛阳地区治疗肝病的权威专家。
七十年代,洛阳地区的黄胆性肝炎,肝硬化腹水算是流行病,周围差不多每个村都有几个这样的病人。
爸爸69年去香山不是因为肝病,是因为多年以来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
从1964年"大四清"运动被戴上四类分子高帽子,年年没能消停过,小运动小批,大运动大整。
地里农活不多的时候,就随便开个批斗会,发动群众忆苦思甜,揭发罪行。
堂哥为了划清界限,站出来说自己爸爸死得早,小时候他跟着叔叔过,挨过打。
也有人说,上我家里偷东西,被爸爸抓住,用枪顶着屁股。
一笔一笔的帐,干部都认真的记下来。
爸爸挨批,家人也跟着受罪,大哥空有一身才华,没有单位敢用他,把名字改掉,跑去了新疆。
1969年夏天一场批斗会,爸爸心力憔悴,加上营养不好,病倒了。
原本以为熬一熬会过去的,谁知一病就是一个月,熬到快九月底了也不见好转。
二哥在邻村学校教书,每天晚上回来守着。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爸爸说心口疼得厉害,头也抬不起来,恶心,吐了两大口血。
看到情势不对,一家人开始心里有些慌,二哥跟我说,
"你赶快去找人,不能耽搁了,要马上送医院。"
找来几个堂哥,弄来平板车,铺上褥子,把爸爸抬到车上。
准备停当,已是下半夜,告别家人,我和哥哥出发了,目的地香山干部疗养院。
家里离医院有差不多30里地,翻山越岭的尽是山沟沟里的羊肠小道。
拉着车子没法走,只能绕大路。
说是大路,也是坑坑洼洼,被雨水冲刷过的地方有石头露在外边,没有冲过的地方被太阳晒上几个礼拜,满地的尘土,鞋子踩上去,扑哧扑哧的响,像是踩在面粉里。
满天的星星,一弯残月挂在天上,山风吹来,树叶刷刷作响,风中带来一丝凉意。
哥哥在前边拉车,我在后边推着。
不时地凑过去看看爸爸,随着车子的颠簸,他像是沉沉的睡去了。
哥哥说,
"看好了,别出事情。"
我把手伸过去,放在爸爸的鼻子那儿,
"没事的,哥,有呼吸。"
一路上,哥哥脚不停歇,我一边扶着车,一边不时探探爸爸的鼻息。
四个多小时的跋涉,赶到疗养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晨曦透过山上的柏树林撒下来,我看看爸爸,他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嘴唇上都起了泡。
转头看看哥哥,一脸都是汗,我强忍住眼泪,
"二哥,到医院了,你先坐下歇一会儿吧。"
哥哥说,
"你在这儿看着点,我去里边找医生。"
紧张了一夜,我有些犯困,胡乱吃了点干粮,趁哥哥进去挂号的间隙,我坐在地上,靠着车轮打了个盹。
来到医院门诊,值班大夫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转头对护士说,
"赶快先挂上盐水,马上通知住院。"
办完手续,进到病房,看到爸爸躺到病床上,盖上印有"龙门干部疗养院"红字的被子,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爸爸忽然说要下床大便。
拿来便盆,扶着他下床,一下子拉下半盆黑便,我手里没有拉牢,爸爸差点摔到地上。
哥哥吓坏了,不知道啥情况,
冲我说,
"我在这儿,你快去找医生来。"
我也心里紧张,跑到走廊里,病房里到处喊。
主治医生黄师太,贾大夫,还有一个部队下来支左的军医都过来了。
黄师太看完,把我们兄弟俩叫出病房,
“这病很危险,胃穿孔大出血,如不及时输血,马上有生命危险,赶紧通知你们的亲属做血液化验,需要2000CC。"
二哥说,
”现在回去叫人怕是跟不上,能不能到洛阳血库取血?“
黄师太说,
”血库的血不新鲜,怕是不行,病人需要新鲜的血液,你们商量。“
正说着,父亲又要大便, 一下子又是半盆黑油似的稀便,
黄师太脸色凝重地说,
”往洛阳转院吧,我们这里条件有限,耽搁了怕是有生命危险,我去开转院证明,你们快点准备。"
说完,黄师太,贾大夫走了。
我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爸爸,心如刀绞,和哥哥商量着人家不要,只能准备转院了。
支左的军医有五十岁左右,看看病房里没有别人,过来对我哥说,
“你爸现在万分危险,不能乱折腾,要是转院,到不了洛阳怕是就不行了,与其去送死,还不如就在这里呆着,还有一线希望,医院怕担风险,我是部队医生来支左的,听我的,咱不转院,赶快回去找人,病人需要输血,医院这边我帮你顶着。”
我憋着满眼的泪水跟哥说,
“哥,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叫人。”
二哥说,
“快去快回,时间就是生命。”
再看一眼爸爸,像是生离死别,我扭头跑出了医院。
顺着山路往家里跑,一个人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流,一边哭一边跑,一边脱下上衣不停地擦眼泪。
三十里,我一路上跑跑走走,赶到家里已经过了中午。
妈妈在家里心急火燎,坐立不安,我也顾不上跟她多说,拿瓢来,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赶快去找几个堂哥。
资林,法林,六林,春林,都到了,嫂子们有些不乐意,怕抽血有危险,不过救命的事情还是不好多说。
书祥也来了,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不能耽搁,说走就走,当我们赶到医院,太阳已快要落山了。
二哥告诉堂哥们,病情稍微稳定,没有再下便,也没有吐血,只是烦躁。
一个个轮流抽血化验。
父亲是B型,二哥和我也是B型,堂哥们的血都配不上,倒是书祥的血配得上。
讨论抽血量。
根据个人的身体状况,医生建议,
二哥400CC,我300CC,书祥身体最强壮,可以抽500CC。
鲜红的血液顺着输液管缓缓地输入爸爸的血管里,我平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血脉相连。
随着血液的输入,爸爸慢慢进入平静的状态,脸色也好了不少。
那一夜,爸爸挂盐水,二哥和我守着,轮流着趴在床边睡一会儿。
支左的军医晚上值班,不时过来量量体温,号号脉,听诊器听一听,说上几句安慰话。
熬过一宿,第二天早上黄师太,贾大夫来查房,看到爸爸安静地躺着,号脉,听诊,询问,
爸爸说,
"到了鬼门关,阎王嫌臭不要我。"
黄师太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回头跟我说,
"帅小伙,是你爸爸舍不得你,他命大,有福分,好好照料,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高兴之余,没有料到,爸爸好了,我却在两个月后险些丧命于龙门大桥施工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