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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桥墩上受伤不久,大桥局减员,我跟着其他十几个人打道回府。
春节没再到处乱跑,跟家人过了一个完整的年。
亲戚们都拿着点心来看爸爸,他们跟爸爸开玩笑,
"阎王不要你,你就好好活着受罪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况且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爸爸的身体还需要时间恢复。
过罢正月,那天下午,舅舅来了。
我想舅舅不是春节刚来过吗,难道是大哥来信了?
1959年大哥被打成右派跑去新疆,给家里写过几封信 都没有收到。
想想也许是被村里扣押了。
后来他开始把信寄到舅舅家,然后再由舅舅转交。
不过通常是二哥去取,或是表哥送来,舅舅亲自来的不多。
顺便再来看看爸爸的吧,我想。
落座后,我才知道,原来舅舅一个星期内收了两封信,后边一封还特别厚,舅舅不放心,怕是有什么事情,就亲自过来了。
我拿过煤油灯,点亮了,爸爸坐在床沿上就着煤油灯的亮光拆开了信。
看完信,爸爸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我心里有些忐忑,
"爸,大哥写信说什么?"
爸爸沉默良久说,
"你大哥想回来。"
我说,
"那就回呗,是好事不是吗?"
爸爸叹口气说,
"你大哥在新疆待不下去了,想把你嫂子和三个孩子先接回家里来。"
我说,
"大哥不是报社里干的好好的嘛,我在二哥那儿还看到他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大哥的文章呢,整整一本红旗杂志,都帖满了,怎么就待不下去了?"
在我的印象里,大哥一向谨言慎行,追求上进,工作努力,最近这几年在新疆建设兵团报社算有些起色了,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爸爸一边把信递过来,一边说,
"村里发函去兵团了。"
我拿过信来匆匆看了,果不其然,大队党支部发函到大哥的单位,说爸爸有历史问题,做过牢,是大地主,恶霸,自己亲侄子都打,还用枪威胁群众,大哥是右派,本名叫文功,兵团把他下放到面粉厂劳动改造,大哥心灰意冷,觉得不会再有前途了。
我说,
"爸,做过牢不假,我们家成分不是划的中农嘛,怎么就成地主,恶霸了,啥亲侄子,支书还打过他亲爹呢,用枪威胁群众? 上别人家偷东西还能叫群众? 你咋不当时一枪崩了他呢? 村里费尽周折,这么大老远去新疆汇报,是要把我们家赶尽杀绝啊,大嫂他们回来能好过吗?"
爸爸说,
"除了我最近住院的事情,家里什么情况你大哥应该都知道的,他一向做事稳重,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连着两封信都提搬家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把他们接回来,家总是家,生活再困难,有一口饭我们也是分着吃,不像在外边饿着肚子,只能看着别人吃。"
我哭了,
"爸,咱家咋就过的这么憋屈,没有枪,咱不是有杀猪刀吗,我杀过猪,杀人有啥不一样,我今晚就去把支书他们全家男女老少统统灭了,我搭上一条命也值了。"
爸爸一听这话,腾就火了,
"你再敢说这样混帐的话,看我不打死你,那刘少奇不也挨整吗? 他咋不去杀人呢? 你年纪轻轻,活够了? 你觉得你一命换十命很划算吗?你出点事情,让你妈,你姐,你哥怎么活?"
舅舅忙在旁边说,
"姐夫,别急别急,孩子就是嘴上说说。"
转头跟我说,
"这种气话可是不敢到外边乱说,跟谁斗都可以,咱不跟官府作对。咱们是飞虫,官府就是蜘蛛网,咱们是老鹰,官府就是铁丝网,人活一世,哪有不低头的时候,林冲厉害吧,八十万禁军教头,他不也怕高太尉嘛,咱不丢人。"
那一夜,我没能好好睡觉,脑子里尽是武松杀人的事情,感叹自己生不逢时。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一直在商量着大哥家的事情。
总得有人去一趟,到底让谁去?
妈和姐妇女家,肯定不能去; 爸爸身体还在恢复,也不能去,就剩我和二哥了。
二哥比我成熟,稳重,可是家里有孩子,嫂子又有孕在身,还有最难办的是,二哥有公职,在学校里教书,过罢年刚开学,这请假也没法请,找什么理由呢?
盘算来,盘算去,就只有我了。
可是让我去,要去生产队请假,怎么跟他们说?
后来编个谎,说是我在大桥局受伤,需要住院,其实也不算撒谎,我在大桥局受伤同村去的人是知道的。
再找人私下去说说,队长就批准了。
东借西借,亲戚都找了,凑了路费。
又偷偷托关系找人,在村里开个去新疆的探亲介绍信,嘱咐我带在身上千万别弄丢了。
一切准备好了,然后就是不放心。
我一个毛头小伙,出了村,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更别说单独一个人出远门了。
大哥一家在伊犁,坐了火车坐汽车,要穿过戈壁,翻越天山,这大冬天的,能行吗?
接到接不到人,别自己去了回不来。
那几个晚上,父母,书祥,一遍一遍地教我,出门看好行李,装好钱,少说话,少与陌生人搭腔,只有一个任务,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
不知道的事问解放军。
说了一遍又一遍,三番五次地叮嘱。
都交代完了,又有一件事情犯难。
去新疆,大老远的,总不能空着手吧,要带点东西给孩子,大哥三个孩子,大女儿10岁,小女儿6岁,儿子两岁还不到,我只是照片上见过,这空着手去也不是理。
可是带什么呢? 家里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
左想右想,最后妈妈说,
"自己孩子,带啥都行,不带也行,咱不争竟这些,人能顺利接回来最要紧。
就是你哥那街坊邻居都是好人,家里有点红薯片,你带上,也不知道人家喜欢不喜欢,一点心意嘛。"
就这样,用包袱包了十几斤红薯片。
我觉得挺寒碜的,背一包袱红薯片,像是逃荒要饭的。
拗不过妈妈,只好带上。
后来知道,这一路走来,竟是连讨饭的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