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县

周至县河南人很多，尤其是洛阳一带的人:

一是解放前来避难的，

二是60年代因逃荒要饭落户的，我们村就有好几户。

张心境一家就住在周至县的八里庄，他是解放前耍枪的，村里有仇人，为避难，全家迁移到此。

老人去世，后代是这里的村干部。

中翔的姨妈也是八里庄附近人，解放前家里穷没饭吃，嫁到此地。

张京宝六零年吃大锅饭被人欺负，爸爸替他说话，帮着京宝逃亡陕西，大女儿嫁给当地干部子弟入了户，分了地，安居乐业。

京宝辈份小，跟爸爸叫爷爷。

爸爸几经周转，找到了张京宝，十年过去旧情还在，京宝一家把爸爸留了下来。

劳动惯了的人，一天不干活，手发痒，爸爸闲不住，在京宝家的时候经常帮家人干活，教孩子们打算盘，每天不闲着。

当时全国都在一打三反，陕西也一样，尽管住在偏远的农村，也免不了受波及。

过了年，情况变得复杂。

一天夜里，京宝来到爸爸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爸爸开了口，

"米贵爷，也不是孙子赶你走，你说这两个月孙子待你薄不薄?"

爸爸说，

"不薄不薄，你是米贵爷的救命恩人，不用往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走的时候我必须得有个证明，要不然路上会被抓。"

京宝打断爸爸的话，

"米贵爷，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亲家说公社来查外来人，我怕给您带来麻烦，关于证明的事，好说，亲家说八里庄的心境，儿子是干部，开个证明不是难事儿，他已到八里庄办这事儿了，您不用担心。"

爸爸说，

"京宝，你真是好人，爷爷一辈子难忘你的恩情，等你以后有啥事儿用到我的时候，我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京宝哭了，

"米贵爷，你太见外啦，休息吧，等消息。"

三天后，爸爸从陕西回来，晚上偷偷进了家。

我又惊又喜，三个多月不见，想不到还能活着见到爸爸。

那天晚上，我和爸爸两个人躲在家里的窑洞里，一直聊到天亮。

爸爸跟我讲了这一路的遭遇，怎么在二姑村里差点碰上民兵了，大姑家孩子怕受牵连不留他了，京宝人够意思了，看他心情不错，我也高兴。

爸爸说，

"那天碰上咱村民兵黑娃，差点被他认出来，多亏了天黑，我话也不敢说，把衣服脱下来套到他头上然后趁黑跑了。

按说你三姑最亲，可是她家不敢去，离咱村太近，熟人又多。

你大姑家里俩表哥没良心，八月十五不让我住，当初那大烟还不是你大姑父寄存在咱家的，咱当初怎么对他们的，人落难了就这样，亲外甥都把你往外赶，我就问他们要了两个大铁钉，准备抓到了就自尽。"

我说，

"是啊，爹，多亏咱家亲戚都是外县的，公安局布下天罗地网，也就是二姑他们跟咱们好，别人谁敢多留你，这可是个大运动，窝藏死刑犯，多大的罪啊，惹祸上身不是吗。"

爸爸问家里的情况。

我说，

"公审大会没去，公社公安一大早到家里来蹲点，才知道你跑了，心里整天念叨，盼你千万别回家，一到村口准被抓，一开始提心吊胆，后来就习惯了这种不知死活的日子。"

爸爸说，

"公安来找麻烦了吗?"

我说，

"爹，你是从刘沟跑的，这也怨不到家里人，公安凶了几天后来就算了，听说看你的两个民兵后来给收拾的够呛，不过没啥大事，说你是反革命分子太狡猾。

就是二哥，县里把他找去办学习班，让他交代你的下落，二哥说你走了就没再回过家，也没有消息，他们除了批评二哥阶级立场不坚定，罚他每天写检查外，也没有别的。"

爸爸又是长吁短叹。

我说，

"爹，倒是有一件新鲜事儿，我得跟你讲讲，槐庄大队挖出一个隐藏了20多年的土匪头子蔡长松。"

爸爸有点吃惊，

"蔡长松，张三宝，解放前是伊川境内的土匪头子，杀人不眨眼，听说在西凉山下的深沟里挖了一个密洞，专关人票的地方，十几丈高的土崖垂直方向挖一洞口，从洞口垂直五米只能容下一人下去，下边连着三孔土窑，专压人票，要想逃跑，万万不能，后来张三宝被镇压，蔡长松下落不明，怎么，这人还活着?"

我说，

"前一阵子刚在槐庄被从地道里挖出来，还活着，都90多岁了，胡子眉毛都是白的，在彭婆游街示众，是轰动洛阳地区的新闻。

爹，你知道蔡长松为什么藏了20多年没被发现吗？原来他家从一个屋里往下挖井，下面挖了个大窑洞，有30平方米，有床有桌，生活用品都有，上边半山腰有一椿树，很矮很密，有一个洞可以射进阳光，透进空气，白天烂树枝遮盖，旁边有猪圈，一个洞连着下边窑洞，吃喝拉撒都从此洞传递，隐秘程度很好，所以他藏了20多年未被发现。

一打三反抄他家，才被发现，蔡长松被揪出来游街，这么多年竟然还活着。"

讲着蔡长松，我忽然想起来，

"爹，咱家不是有两孔窑吗？要不也打通吧? 这样会不会安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