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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班,左凯不遭我们一伙待见,被冷落。他不甘心,使尽解数巴结。
左凯的爸爸是后勤部的副部长,1942年参加革命。参加革命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吃不上饭,左凯的爸爸就跑到县大队,找他那当副大队长的表哥报名打鬼子。表哥出去转一圈,回来就递给左凯他爸一顶灰军帽,外加一杆老炮铳,表哥说,“从今儿起,你就是抗日战士了。”
上个世纪70年代,没有人不知道,那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想吃豆腐都要拿票。而住在部队里的家属,状况要比地方上好,除了部队干部供应标准高些之外,还有个原因是大部分部队有自己的农场。作为后勤部的副部长,左凯的爸爸就分管农场。部队上每年都会抽调一个连专门在自己的农场里劳动,种瓜种菜种水稻,养猪养鱼养鸭子,收获大部分补充部队,小部分当然是便宜了院里的众家属。而左副部长作为农场主管,不用说,再有觉悟也要悄悄肥点私,猪下水鸭爪子之类比我等家庭多些,自在情理之中。据说左凯他妈是个好吃口的主妇,膝下五个娃子,衣服脏点破点全不计较,大快朵颐却是不得马虎,所以我们经常指出在左凯稀疏的牙缝里夹着绿菜叶红肉丝,“中午又吃的饺子”,左凯便打着饱嗝解释。那时候百姓之家只有逢年过节吃顿饺子,可人家左凯家隔三差五地吃,可见生活好得一塌糊涂。
平心而论,左凯挺懂事儿的。在那段时间,我们一干人,特别是我,抽烟喝酒全靠他供应。左凯跟大家说他爸是专门管好烟好酒的领导,有了他爸的批条,“大中华”的烟和贵州茅台酒都能弄到手。联系左凯日常的好生活,我那帮哥们当然信以为真,他们听得眼睛发直,向往得冒绿光。间或有人向我求证,我则哼哼唧唧不置可否,那段时间他时不时孝敬我天津产的“墨菊”烟,两毛九一盒,虽然远不及“中华”,可是在当时也绝对是中产偏上阶级享用的,更何况人家基本能保证供应,我所付出的不过是为他保护着点小虚荣。
自从我小学五年级跟我那初中三年级的哥学烟出徒以后,我就一直因为我父母双双烟酒不沾而痛苦地遗憾着。家里一盒待客用烟摆在茶几上,我要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在终于抗拒不了诱惑以后才会象神经外科医生作手术一般,用薄薄的小刀,把烟盒从其屁股后面仔细挑开,胆战心惊地从有数的二十颗里抽出一两颗,大动作绝对不敢有,因为一旦穿帮,我老子的牛皮武装带抽过来,不用想都知道比抽烟来得劲道猛。有鉴于此,我总是用同志加兄弟的态度对待左凯,欣慰的是他竟然很懂这种默契,补给线就象抗美援朝时的丹东连着新义州,持续而不间断。
为显示实力,人家左凯还时不时地请我们喝河北衡水产的“老白干”,好象是67度,那酒猛的,比现在工业酒精的纯度都高,喝一口就像有烙铁从嗓子眼伸进去一直烙到胃底。逢到酒来,我们顺便指导左凯从家里整点花生、虾皮一类的东西,再加上家住郊区的“大头”贡献点院子里自产的黄瓜茄子西红柿等等,美酒佳肴便齐了。哥几个兴奋地跑到破败公园羞于叫山的山脚下,那儿有块象桌子般大的石头,大家围坐了,抡起瓶子来转圈,规定一人一口,既不可多贪也不可推却,有福同享。
吃着喝着,左凯便成了大家恭维的对象。左凯哥们,本事,义气,有酒量,长得帅,他爸是大官,老革命。一路夸下来,左凯总是带着无限满足第一个晕酒。这时候有要求你就抓紧提,没有左凯办不了的。
那个年头戴军帽是时尚。“大头”一直为自己没顶军帽戴而不爽,左凯已经为“大头”之外的其他几人搞定了。营区里频发军帽失窃案,当兵的把帽子刷了晾在院里,仅仅一个午休时间,它就不翼而飞,紧跟着就有我的哥们戴着绿帽子神采飞扬。我用杨子荣审栾平一般的眼睛盯着左凯,用不了十秒他就说“我该死,我不是人,请长官饶了我吧。”左凯屡屡作案,当兵的警惕性就被锤炼出来了,人家再刷帽子,宁可午觉不睡,搬个椅子坐阴凉里看着。左凯即便有贼心也无从下贼手了。“大头”渴望得天天抓耳挠腮。说来也是,我们那一伙人,只有他脑袋上没顶着点绿东西,难怪郁闷得紧。
大家见“大头”没军帽,总有撇下一个阶级兄弟让其受苦受难的愧疚感,那一次我们趁左凯酒憨耳热之际又一轮大肆吹捧恭维。为了向其施压,我很有自知之明地先来作了一番自我批评,痛苦地检讨自己没本事,心有余力不足竟然帮不上哥们这点小忙。“左凯你要不出手,‘大头’今生算是绿不起来了。”然后其他哥们跟进补充,一直弄到左凯胖脸蛋憋得绯红为止。“别说了,哥们我豁出去,说啥也给‘大头’弄一顶来。”
要说左凯,真不是白给的,法力通天。五天以后,早晨上课前,我们都注视着有点怪异的左凯扭着矮胖的身子,操很标准的方步踱着,踱进了教室,踱到“大头”书桌前,从自家书包里演魔术般放慢节奏请出个尚且带着新褶儿的崭新军帽,然后啪的摔在桌面上,“你的!归你!”
幸福降临得太出乎意料,“大头”心理准备大大不足,最起码傻了有五分钟,坐在椅子上不仅有魂游象外之态,而且还热泪盈眶。
接下来的几天,可能是左凯生命中最为满足的几天,出入总有“大头”陪侍左右。“大头”帽子崭新笑脸灿烂,一口一个“凯哥”。
营区内连续出现盗窃案,引起了部队保卫部门的警觉,一个情况通报发了下来。其中说,一段时间以来,连续出现军人服务社失窃案(丢失“墨菊”烟三条、“衡水老白干”酒五瓶),部队被服仓库失窃案(丢失崭新军帽十八顶)和营区干部战士个人物品失窃案(丢失晾晒中的帽子七顶),希望引起官兵警觉,也希望干部战士以及家属提供线索,以期早日破案。象我这样的半个局中人,对于谁作了案根本不再假以思索。只是对照通报和左凯的实际贡献,方才知道这小子还藏了一手。三条“墨菊”烟,我充其量抽了一条,剩下的两条哪儿去了?五瓶老白干我们喝了三瓶,剩下的两瓶哪儿去了?十八顶崭新军帽,小子下手够黑的,其余的十七顶哪儿去了?倒是晾晒中的帽子七顶,我那帮哥们都戴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爸爸说,“通报中说的盗窃案,据分析是你们这么大的崽子们干的,实话实说,你知道不知道?参与没参与?”老人家目光如炬,我要不是意志钢铁般坚强,早就变节招供了。
隔天下课的时候我去厕所撒尿,见左凯也站在小便池前,便凑上去,“小子行啊,跟哥们留了好几手啊!”左凯握着小鸟的手明显在哆嗦,尿线也同步共振似的曲曲弯弯了。“别别,千万别瞎说!”左凯的声音在嗓子眼里颤抖。
“但是你别忘了,咱们班咱们一个院儿住的可不光是你和我,还有那几个女的,她们可是都看见你给‘大头’新军帽了。”
“说的也是,我就担心这个。”
院子里风传说案子有眉目了,并且要移交地方公安部门处理。
一个大雨倾盆的上午,我们那片的派出所终于来了两个穿警装的小伙子,不出意料地请左凯去讯问。据说到了那里,老虎凳辣椒水都没来的及用,只是一个警察“砰”地一拍桌子,就把左凯吓瘫了。“坦白,我全坦白。”
左凯作案很简单。拿把锤子,拿个棉手套,趁夜黑风高,把棉手套垫在军人服务社和被服仓库的锁上,用锤子铆劲一砸,锁开了,然后进去,想拿啥拿啥。“偷东西没技术,胆子大就行。”这是左凯事后总结的经验。
左凯被处以留校察看两年的处分。等他缩着脑袋又来上学了,我们才知道,赃物除了被我们享用,余下的两条“墨菊”烟,左凯一条献给了张小琼他爸,另一条自己独吞了。余下的两瓶“衡水老白干”则是全部献给了张小琼他爸,老张又转献给了厂里的保健医,保健医一口气给老张开了半年的病假条。余下的十七顶军帽,其中一顶献给张小琼的哥,剩下十六顶又由张小琼的哥以两块钱一顶的价格私下卖出去,两人各分得赃款十六元。用这十六元,左凯偷偷地请张小琼下了三回饭馆,还给她买了一个蝴蝶形发卡。张小琼,当时是左凯的“婆子”,十年后嫁给了一个贩大蒜的个体户,十五年以后又回过头来给早已是人民警察的左凯同志当了情妇。
事情败露,左副部长对左凯家法伺候。一根牛皮绳捆紧,将其吊在院子里的杨树杈上,水米不打牙地吊了大半天。杨树上的毛毛虫不时掉在左凯的肩膀上,吓得他哇哇乱叫。
左凯被抓被打被处理,我们的心情非常沉痛。只是知道了大部分赃物被用于取悦张美人儿,我们才有些释然。
张美人儿长得非常好。雀斑脸,罗圈腿,墩粗的体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