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彩云的风流和孕事

作者:T26118  于 2014-3-21 17:58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通用分类:原创文学|已有20评论

废墟和简易棚都顶着一层夕阳随意泼洒的颜色,说红不红说黄不黄的。

关彩云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串着街道,一边走一边喊,“居民同志们注意了,上级布置打击哄抢国家财产、打击发国难财的阶级敌人。请居民同志们积极揭发,提供情况,决不能让阶级敌人逍遥法外。”

喊这一套关彩云熟门熟路。张大妈活着的时候她就跟在张大妈的屁股后头,张大妈叫她怎么喊她就怎么喊,一眨眼喊了七八年,早不外行了。

关彩云不算白丁,正式官职为居委会秘书。别小看这差事,芝麻官更忙。小到发副食品票换粮本,大到批林批孔批周公、评水浒批宋江反击右倾翻案风,“上头千条线基层一根针,凡事都靠咱们落实”,张大妈活着的时候经常这样说,这叫关彩云非常有当干部的责任感。

街道上人不少,来来往往,出出入入。有刚下班的,有忙着做饭的。都是简易棚,根本没法在屋里做饭,所以人们都在门外,其实也就是大街上搭了冷灶,冷灶上架锅,用四处捡来的劈柴树枝子烧火,那架势,仿佛刚刚打过一场大仗,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埋锅造饭。

关彩云卖力地喊着。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人跟她打招呼,没人在意她喊什么。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地震把张大妈砸死了,那种从张大妈那里沾光而来的荣耀感再也没有了。

刚当居委会秘书那会儿,她总是跟在张大妈后面,秘书作久了,她就和张大妈并肩而行。那时候人们见到她们,总会老远站住等着,脸上堆着笑,热情而谦恭。开始的时候她还能清醒地意识到大家是冲着张大妈,到后来她的清醒就模糊了,飘飘然,以为大家是冲着她们俩。

一股热风在她的脚下打着旋儿,从她宽大的裤脚子往上直钻。算算还有三条街没走下来没通知到,她皱皱眉,都有点犯怵了。

逢到这个时候,她还是真想张大妈。

张大妈是老革命,当年跟李运昌一起闹过冀东党。要不是抗战胜利以后跑步进东北和老蒋抢地盘,在那儿冰天雪地的落下了病,人家那官不定做多大呢。街道里的人都这么说。真正的干部讲级别,街道里有的说张大妈是行政七级,有的说是行政九级,夏天围在树底下一边“打娘子”一边争,到了谁也说不准。于是便有求慎解的当面向张大妈求证,张大妈呵呵一笑,“我呀,行政垃圾。”然后人们就纷纷赞扬,“到底是老革命,谦虚。”

不管张大妈多少级,有一个事实是不争的,福星里一带最好的高门大院,是国家派给张大妈一家住的。

张大妈的家关彩云没少去。没地震的时候她羡慕,“大柁大檩的,看哪儿哪儿都气派,”地震以后她又编排,“大柁大檩的,塌了还能活人?”

她男人李瘸子倔倔地呛她一句,“你那是个嘴还是个屁股?咋啥都让你说了?”

终于喊完了。关彩云回到家,口干舌燥。她拽过水瓢就从水桶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原来的大水缸地震时砸碎了,现在盛水全靠两只大黑铁皮水桶。水桶就靠在门后的旮旯里。喝完水往回放水瓢时她才发现水面上漂着两只死苍蝇,她用瓢把它们漂出来,动作准确而熟练,然后她拿起手边掉碴儿的破盖帘儿把桶盖上。“一群吃粮不管酸的王八蛋,弄个水桶都没人知道盖一下。”她瞟一眼坐在小板凳上靠着炕沿抽烟的李瘸子,“你也是,一天到晚就知道耷拉着眼皮抽烟,啥事不闻不问,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个。”

李瘸子并不搭茬,他眯着的眼追着从自己鼻子里涌出的一股青烟往上看,看那烟一点点腾起,由浓转淡。

关彩云出出进进的收拾着做饭。大锅里舀上水,点着火。这一地震就一样好,烧劈柴根本不用发愁,哪儿哪儿都是废椽子烂檩木头棒子,往冷灶里一支,大火就烧得硬硬的。火硬,一锅水一颗烟的功夫就开得哗哗的。下上高粱米,小红子儿的米粒儿,杂交的,不好吃,但是既便宜又出息。关东青的米倒是好吃,泛着白的大粒,一熟了就咧开嘴飘着香,可是关东青贵,又不出息,吃不起。家里一群大小子,吃起饭来如狼似虎,靠粮店供应的一点粮食,根本吃不饱,好在李瘸子老家时不时接济点,这才勉勉强强。

抽完烟,李瘸子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碾,咳了两口黑痰突突地吐地上,他抬起脑袋问正切咸菜的老婆,“你在外头吵吵嚷嚷大半天,到底要整啥样的人啊?”

“啥样的?趁乱打砸抢发国难财的。”关彩云顺口回答,萝卜腌的咸菜疙瘩在她的手下变成一堆筷子般粗的四棱见线的整整齐齐的咸菜条子。

李瘸子把自己的后脑勺儿在炕沿上左右蹭蹭,慢吞吞地问,“那你说,我算不算?”

“你?你算啥?你算个鸡巴!”关彩云说完就咯咯笑。

等她笑够了,李瘸子才又说,“那我,地震当天从食品厂拉来一排子车饼干和汽水,对了,还有两大桶花生油,那不算?”

经他这一说,关彩云登时止住笑,人也愣住了。她放下手里的菜刀,两眼发直地看着李瘸子。停了半晌,她才象自言自语似的说,“可也是啊,你算啥呢?”

关彩云装着心事刚坐到小饭桌边上,两个从外面疯回来的儿子就大喘小喘地说新闻,“大国他爸刚才叫几个民兵给逮去了。我操,那民兵个个背着半自动,五六个,手铐子铮亮,掐巴着大国他爸就给拷上了。”

“为啥?”关彩云顾不上捡一支掉在地上的筷子,却伸手拽住小儿子的胳膊,问。

“从解放路商店抢东西。从他们家搜出来一百多个搪瓷脸盆,还有搪瓷尿罐儿,都压在他们家的床板子下面。”小儿子说得眉飞色舞。

关彩云和李瘸子两个人互相看着,眼神都是直的。

关彩云只喝了两口稀粥,就说什么也喝不下去了。她索性扔下粥碗,站起身就往外走。李瘸子追着她的背影问“你干啥去?”,她没理睬。

关彩云决定去找陈书记。

陈书记在街道办事处一言九鼎,唾沫星子成钉。

不过张大妈活着的时候最看不上陈书记。张大妈说他正事不干,脑袋里就转那一根筋。关彩云也承认,陈书记是色点儿。见了女的摸奶子捏大腿,动手动脚。不过这事也难说。周瑜黄盖,有愿打的也有愿挨的。那一次陈书记在她的屁股蛋子上冷不防偷了一把,她就挺受用,心想自己也是三十大几的人了,还能招陈书记下小手,不是一份荣幸?她一直觉得陈书记对自己有点那个。没人的时候陈书记总是叫她“彩云儿”。本来是关彩云,而经陈书记一叫就成了“彩云儿”,末尾的儿化音甜甜腻腻。

就在前几天关彩云去办事处领下发给居委会的学习材料,院子里正好碰见陈书记。陈书记热情地把她拉进自己的办公室,沏茶倒水的,夸她身条好,皮肤白嫩,百里挑一的美人。关彩云那一刻差点没从板凳上飘起来。送她出门的时候,陈书记从后面揽着她的肩谆谆嘱咐,“把居委会的工作要担起来。张大妈没了,领导上考虑给你加点担子,你可要有精神准备。”她分明感到了陈书记有意无意地用大腿蹭她的屁股,但是她没躲闪。她觉得有点眩晕,只是不知道那是来自精神还是来自肉体。

从陈书记的简易棚里传出来男女的调笑声。地震把陈书记五大三粗的老婆砸死了,两个受伤的儿子被送去西安,家里只剩下陈书记一个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关彩云站在门外犹豫着。她思忖着打扰人家的好事多有不该。转身走吧,又想到自家事也是忒大了点,再顾前顾后的,当家的就该让人家弄进去了。不得已,横下心,她敲了门。

陈书记开门出来,见是她,热情不减,笑吟吟地叫着“彩云儿”,只是此刻金屋已经藏了一娇,所以没往里让她。这点事关彩云懂。站在门外,她便把来由和担心一股脑倒了出来。陈书记听着,渐渐敛起了笑容,等到听她说完,已经是一脸严肃了。

“这事,一时不好定性,也不好现在就答复你。凡地震中趁机打砸抢发国难财的,只要揭发出来,一律法办,这个精神你也知道。”

听陈书记这么说,关彩云那颗本来悬着的心都开始打颤了,“这可咋好?这可咋好?”她带着哭腔,乞求地看着陈书记说。

“要不这样,你先回去,等我明天再研究研究相关的文件。明天中午你再来一趟,听我个回话。”陈书记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捏两下,那应该是一种安慰。

天都见黑了。李瘸子喝了小半斤散白酒,刚刚迷瞪了一小觉儿。小简易棚里充满了劣质白酒和大葱的臭味。在外忙了一大天,关彩云回到家,一声不吭,洗了脸脚就睡觉。刚侧身躺下,李瘸子顺势就把大手伸到她的大腿间,隔着裤衩乱抓。她不耐烦地用自己的手去推,推不开。她索性翻身,把背扔给男人,而李瘸子不依不饶地从后面伸手来掏,他的身子也从后面贴了上来,酒臭和葱臭也随着涌上来,热烘烘地叫人出不开气。关彩云忍无可忍,忽地转过身,用脚使劲踹着,嘴里咬牙切齿地骂,“你还有这份心思?赶明儿就关你大狱了。”本来撕扯着试图往她身上爬的李瘸子,听到这话,突然僵住不动了,半晌,吐出两个字,“真的?”

李瘸子到底是个缺心少肺的粗人,虽然再无兴致办那事,可转眼就鼾声如雷。也难怪,一个蹬三轮拉板车的苦力,凡事不用思来想去的。

关彩云在男人的鼾声里辗转反侧。她担心身边这个人万一有个好歹,这一家子人可就惨了。再怎么说,李瘸子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顶着这个家一多半的天。自己虽说在街道当个秘书,一个月下来左不过二十块多点,凭这点钱说啥也顶不起锅盖。

迷迷糊糊睡了,关彩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一根千丈长的杆子挑到半空,在呼呼作响的大风里身子单薄得如同一片枯叶,头顶上压着黑惨惨的云。只瞬间,她就被风抽得赤身裸体。她看见自己的碎花小褂和蓝裤子飘着飘着就化作碎片,不见了踪影。

天没亮关彩云就起来了,她觉得脑袋晕晕的。一大宿没睡踏实。

转过来一个上午事儿还挺多,闹心的事就被搁在脑后了。街道办事处布置下来,要统计人口数,换新粮本。人死了的,就不再卖给粮食。关彩云戴着顶草帽,在管片儿东西南北地串。她不想让太阳照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脸还有点瞧头。每次照镜子她都细细地端详。还没有明显的皱纹,粉白粉白的皮肤,既便徐娘半老吧,毕竟还留了点风韵,按说不会让男人们倒胃口。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陈书记。

想到陈书记,就想到自己的政治前途,陈书记都给自己透话了,自己可得紧抓挠。居委会主任可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她怕在这关键的时刻李瘸子真的出点什么事,那可就全毁了。

约摸孩子们放学的时间,关彩云赶回家给他们准备好了饭。孩子们坐桌子前,粥喝得呼噜呼噜,咸菜嚼得喀吃喀吃。一年四季见不到油水,孩子们全靠粗米大饭当家。

等孩子们吃完,她收拾了桌子刷了碗,看看马蹄表,快一点了,她站在地当中好大一会儿,然后抻抻衣襟,“老大走的时候记着锁好门,我出去有点事。”

老二见她要出门,冲她抬起脚上的鞋,“妈,我这鞋底磨漏了。”她看见老二的鞋底上赫然一个大洞,“先凑合着。”她扔下一句,就出了门。

原本就不宽的街道被废墟挤得象鸡肠子。太阳暴晒下,热气和土腥气混合在一起,往上蒸腾。

站到陈书记门前的时候,关彩云又迟疑了。她伸出去想敲门的手停在那里,几欲收回。她听到陈书记屋里的收音机响着,柯香同志正清门亮嗓地唱“红灯照亮我心头,工友们翻身作主枪在手”。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门却从里面开了。陈书记满脸堆笑地迎出来,“彩云儿,到门口了还不进来?我从窗户缝里早看见你来了。”陈书记说着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屋。

进了屋,她想坐到靠墙放着的一个木凳上,又被陈书记拉着让到了床头坐下。“坐床上,坐床上,凳子板硬,不如床软和。”

她坐下以后,陈书记又把摆在床头边一张桌子上的盖杯和一盘炒花生米往她的面前拉拉,“看见没有?彩云儿,这茶和花生米都专门为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呢。”

关彩云在这一刻觉得紧张局促还有一点羞怯。嗓子眼儿干得似乎在冒火。

“陈书记忒客气。”声音好不容易才被挤出来。

“这有啥客气的?彩云儿来了,应该的,应该的。”看出了她的紧张,陈书记一手端起茶杯递到她的面前,另一只手则在她的肩上一下一下轻抚,“别紧张,又不是外人,来来,先喝口茶。”

几口茶喝下去,关彩云自觉出气稍微匀称了些,人也好象放松了一点。她不易被人察觉地挪挪自己的屁股,想抬头,却见陈书记腆起的肚子,象一堵墙似的挡在眼前。她只好把头仰起来。陈书记一直笑意盈盈地低头看着她,所以当她抬头时,正好和陈书记脸对脸眼对眼。陈书记一张圆盘大脸,几颗浅麻子,蒜头般大的鼻子,一口白牙。

她登时感到脸又热了,急忙把头又低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书记呵呵笑了,“彩云儿,你真是长了一副着人疼的模样儿”,说着,抓起一把花生米,捉住她的手,给她放在手心上。“瞧这手细腻的”,陈书记顺势在她的手上摩挲。她不由自主地合拢了手指,一把花生米被攥在手心里。她本来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已经被陈书记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了。

“陈书记,别,别这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彩云儿,我早就喜欢上你了,你就成全我吧!”

陈书记用另外一只胳膊拦腰抱住她,并且把她向床里推,高大的身子也压上来。

关彩云想挣扎,的的确确想挣扎,但是她无力。她感觉到了陈书记呼在她耳边的一股股热气,也感到了陈书记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游走的大手。那手干爽温热,令她浑身上下酸软酥麻,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不要,不要,······”,在她呓语般说着不要的时候,陈书记早已经插上了门,脱光了自己也扒光了她。

她在陈书记娴熟的舞弄中登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在那高峰之处,她陶醉地伸出四肢,像个蜘蛛一样盘住陈书记的腰背,她似乎也听到了自己忘乎所以的呻吟。快感。快感像是起伏的浪,载着她在上面颠簸。虽然她双目微闭,但是她仿佛看到了五彩云霓。

完事了,两个人都累得喘息。过了好大一会儿,歇过劲来的陈书记把她的光身子搂在怀里,抚着她的细皮嫩肉说着由衷赞美的话。她闭着眼享受,享受抚摸也享受赞美。这一切,李瘸子都不曾给过她。

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想到了李瘸子,想到了今天到底为什么而来。

“陈书记,我们家老李的事······?”

陈书记正贪婪地在她的胸脯上吻着。“别担心,有我呢。”

陈书记的承诺使她彻底放松了自己。她象猫一样蜷缩在陈书记的怀里,向温柔乡的深处沉去。

快两点的时候,她才从陈书记的简易棚里贼一样钻出来。街上只有几个追逐嬉戏的孩子,没有人注意到她。临出门的时候陈书记抱着她的腰舍不得放开。“彩云儿,明天中午还来,啊?”她把头伏在陈书记的胸上,说,“我听你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关彩云脚步轻快。本来挺热的天好象突然就清爽了。虽然刚刚和陈书记行完苟且之事,但是她心里不仅没有应该有的羞愧和内疚,相反,却有着不该有的兴奋和满足。她觉得自己竟然能这么招人家陈书记待见,咋说也是份荣幸。更何况这样一来,陈书记会对李瘸子的事多上一份心。

但是,关彩云说啥也没想到,就在这天傍晚,李瘸子象大国他爸一样,被一群背着半自动的民兵铐走了。

民兵把李瘸子从小板凳上拎起来的时候,他嘴里还嚼着半截子大葱白儿。两个民兵把他的胳膊拧到背后,非常麻利地给他铐上了手铐。李瘸子显然意识到了人家所来何故,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一副任人宰任人割的模样。

见到这情形,正舀水要刷锅的关彩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瓢水洒溅得满地都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被押出去,竟然没哭没闹。那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

等到她跌跌撞撞撞进陈书记的家时,陈书记正怡然自得地眯着眼靠在床上哼唱样板戏。见到是她,陈书记好象没什么惊讶,只是兴奋地从床上骨碌下来,把她径直往自己的怀里搂,“彩云儿,这么快就想我了?”

关彩云跑得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她吃力地推开陈书记,“我家老李······被······被抓去了。”

陈书记略略一沉,搓搓自己的一双大手,尔后又凑上前,一手拉起她的手,一手抚着她的脸,像个兄长,慢声细语,“这事儿啊,我知道。不是抓,是找去调查。群众有揭发,组织上就得调查。没事,没事,用不了几天就调查清楚了。”

关彩云仰视着面前的陈书记,泪水含在眼里,“查清楚以后会咋办?陈书记,你帮帮我,帮帮我们这个家。”

“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明天中午你还是再来一趟,听听我的消息。”陈书记把她自然而然地搂在怀里,一只手在她的腰背和屁股上揉摸着。

回到家打发孩子们去他们的棚子里睡觉,关彩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发呆。昏黄的灯光里两只苍蝇追逐着上下翻飞,它们不时嗡嗡叫着掠过关彩云的耳边。除了这苍蝇的声音,屋子里是安静的。

结婚十几年了,关彩云还从未过过没有李瘸子的日子。李瘸子粗重的呼吸和他吭吭咔咔的咳嗽以及他嘴里劣质酒的酒味,辛辣旱烟的烟味,一旦从这个屋子、从关彩云的身边消失,她的日子顿时就空去了一半。李瘸子就是个粗笨木讷的人,终日除了上班拉排子车蹬三轮全城四处送媒,就是下班喝口酒睡觉,年复一年,关彩云早已习惯了这种样式的生活。寻常百姓,家家如此。睁开眼就为填饱肚子挣扎,填饱了肚子睡觉,睡醒了再为填饱肚子挣扎。

但是这一天不同了。关彩云的生活突然掀起了她承受不起的波澜。李瘸子被抓走了,虽然陈书记答应想办法,但是真要是上级要求严办,恐怕陈书记也挡不住。关彩云再一次被恐慌包围起来,眼下李瘸子的命运是个未知数,自己家的命运也同时是个未知数。后半夜的时候关彩云歪到炕上躺了一会儿,她一点睡意都没有,翻过来掉过去,睁着眼一直熬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关彩云如约敲开了陈书记的门。路上她就想好了,只要陈书记想办法救人,咋来咋往的都依着他。

陈书记兴致很好,更显从容地在她身上重复着头一天的故事。行事前陈书记细声细语地安慰她,“别怕。没大事。调查个三五天就出来了。我看了你家男人的口供,说是从食品厂抢了点吃的喝的,这跟群众揭发的倒也相符。算不得大问题。我跟他们具体办案的打了招呼,让他们尽快放人。”

第三天上午,关彩云去了民兵联防队看了李瘸子。李瘸子蔫头蔫脑目光呆滞。见了关彩云,嘴角歪了一下,却终究没说出什么。

“他们打你没?”关彩云问。

李瘸子点点头。

“吃得饱吗?”

李瘸子摇摇头。

“晚上冷不?”

李瘸子点点头。

“他们天天审你?”

李瘸子点点头。

尔后两个人就面对面干坐了一会儿。

临走时关彩云把李瘸子冬天穿的蓝色破大衣给他留下,“晚上压着点,省得冷。”

关彩云在煎熬中度过了陈书记说的三五天。她白天照样在居委会忙活,晚上照样睡不着。陈书记那儿,照样每天中午都要去。陈书记说,“情况是一天一个样,我帮你盯着,你也得跑得勤点儿。”

去自然是不会白去的。陈书记是个精力旺盛的领导。

一个礼拜过去之后,陈书记双手捧着关彩云的脸,很无奈地说,“彩云儿,是这样,你家男人从食品厂抢点蛋糕饼干汽水什么的,这些算不的什么,非常时期,为了活命,总要吃东西。要是光凭这些,绝对不能定他什么罪,”陈书记沉一下,然后又说,“问题是你家男人还抢了两大桶花生油,这性质就变了。危难时刻,花生油吃不的喝不的,抢它干啥?花生油是国家财产,是生产资料,是不能动的。”

“那,那会对他咋样?”关彩云急的,眼泪说流就流出来了。

“急不的,急不的。这样的事很难办。容我再想想办法。”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李瘸子还是在联防队关着。陈书记一直说就该有结论了,但是结论始终也下不来。

倒是关于关彩云和陈书记的艳事,一点一点传起来。有人说是躲在陈书记的简易棚外面听了声。说也是,简易棚根本不隔音,耗子舔嘴唇的声音都听得见。

一天吃晚饭时,小儿子突然从粥碗上抬起头告诉关彩云,“妈,他们说你是破鞋。”

乍一听,关彩云愣住了。待她回过味来,挥起手中的筷子狠命砸在小儿子的头上。小儿子“哇”的一声,咧开大嘴哭了,嘴里的高粱米粥汤子顺嘴流下来。

有讨好的人把此等风言风语巧妙地渗透给了陈书记本人。那段时间说是正要调陈书记去当区委宣传部长。陈书记开始注意严于律己。

那天中午关彩云又去了陈书记的家。陈书记竟然没猴急地扯着她上床,而是异常正式地请她在床上坐了,给她沏上茶,自己又拉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彩云啊,我听有些群众反映,那两桶花生油不是你们一家独吞了,是大伙分着吃了,是吗?”

关彩云连连点头。

“哎呀,这么重要的情况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这样一来问题的性质就变了嘛!”陈书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自家的胳膊一挥,“我看这个事儿应该这样解决,你找找街坊邻居,让吃过那两桶油的都出个证明,写个材料签个字画个押,一起保保他。”

“这样行吗?”

关彩云半信半疑的。

“行,非常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更何况还有我呢!”

那天中午,陈书记破例没动关彩云。而在这之前,既便关彩云身上不方便他都没放过空。虽然他忌讳刺刀见红,但是经验老道的他,会用各种花样来替代。

按照陈书记教给的办法,关彩云把证明交上去,没两天,李瘸子果然出来了。

就在那几天,陈书记接到调令,调到区委宣传部任部长。家也搬走了,说是在离区委机关不远的地方又盖了简易棚。

等到这一切都平息以后,照例该来的例假没来,关彩云发现自己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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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20 个评论)

1 回复 秋收冬藏 2014-3-21 22:31
文字的确不错,故事有点挠头 。想没想过写长篇?
2 回复 病枕轭 2014-3-21 22:35
往日云烟啊~
3 回复 徐福男儿 2014-3-21 23:53
驾驭文字的功夫了得。
3 回复 秋天的云 2014-3-22 00:35
专业作家?
1 回复 sissycampbell 2014-3-22 05:12
好文章!有意思.但令人深思....
3 回复 tea2011 2014-3-22 11:00
好文〜〜〜吸引人
2 回复 T26118 2014-3-23 05:36
秋收冬藏: 文字的确不错,故事有点挠头 。想没想过写长篇?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好的人物和故事搅得我寝食难安
3 回复 T26118 2014-3-23 05:38
病枕轭: 往日云烟啊~
是啊,挥挥衣袖,却总有云彩
1 回复 T26118 2014-3-23 05:41
徐福男儿: 驾驭文字的功夫了得。
我要是能驾驭得了别的,说啥也不来驾驭文字   
1 回复 T26118 2014-3-23 05:44
秋天的云: 专业作家?
我是专业玩耍,偶尔码码字。据说作家要是混成专业的,就离穷困潦倒不远了
1 回复 T26118 2014-3-23 05:50
sissycampbell: 好文章!有意思.但令人深思....
欣赏了你贴的许多古色古香的诗词,烟笼纱罩的,很美。
2 回复 T26118 2014-3-23 05:51
tea2011: 好文〜〜〜吸引人
茶妹,这个生动的头像一定要保持下去
2 回复 sissycampbell 2014-3-23 07:25
T26118: 欣赏了你贴的许多古色古香的诗词,烟笼纱罩的,很美。
谢谢T ,过奖了 周末鱼块!
2 回复 秋收冬藏 2014-3-23 07:44
T26118: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好的人物和故事搅得我寝食难安
你的阅历和构思足矣,干嘛不写真正的存世之作,光写小品可惜了。
1 回复 Giada 2014-5-24 08:52
唉,那个年代。。。。
文笔了得
3 回复 紫藤2014 2014-9-5 09:23
篇篇写得精彩,建议投稿到出版社。
2 回复 T26118 2014-9-5 11:03
紫藤2014: 篇篇写得精彩,建议投稿到出版社。
谢谢你这般鼓励我,等有了像样的,请你过目以后,我就斗胆一投。
3 回复 紫藤2014 2014-9-5 12:08
T26118:“谢谢你这般鼓励我,等有了像样的,请你过目以后,我就斗胆一投。 ”

你这样说,简直讽刺我呀,我不会写东西嗒。看着你们这些有文采的人写出来的,把自己表达不出的表达出来了,谢谢!
3 回复 T26118 2014-9-5 13:33
紫藤2014: T26118:“谢谢你这般鼓励我,等有了像样的,请你过目以后,我就斗胆一投。 ”

你这样说,简直讽刺我呀,我不会写东西嗒。看着你们这些有文采的人写出来的,把
我可是真诚的,绝没有讽刺
2 回复 紫藤2014 2014-9-5 14:21
呵呵,抱歉,刚才编辑时不小心把后面的句子删除了。更正:“你这样说,简直讽刺我呀,我不会写东西嗒。看着你们这些有文采的人写出来的文章,把一些自己表达不出的给表达出来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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