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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马蜂他爹
我们那个年龄组的人,很少有不怕爹的。当妈的也许镇不住儿子,但是当妈的个个手里有王牌,“回来告诉你爸,看他不打死你!”中学时有个同学,外号“马蜂”,五大三粗又“滚刀肉”,除了他爹,谁也治不住他。而他爹治他的法子很独特。犯了滔天的罪,白天也不予理睬,只等到他睡着了,再用一根粗绳子把他捆起来,然后直接吊到房梁上,棍子抡,鞭子抽,打累了他爹坐在旁边凳子上抽颗烟,喝几口他妈送上的花茶,歇过劲儿来,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再打。开始的时候“马蜂”总要绷着点“砍头只当风吹帽”的豪迈,而他爹也不急,烟抽着,茶喝着,一轮一轮的打,直打到他鬼哭狼嚎为止。从我认识“马蜂”,马蜂就在如此酷刑下生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罪状,不过是逃学旷课打架斗殴。他爹是个头脑比较简单的人,只要学校的老师向他一通报“马蜂”的问题,他就把“马蜂”吊起来伺候。那时候我们耍“马蜂”只用一句样板戏:“大吊车,真厉害。。。。。。”。
初三下半年,“马蜂”因为和学校革委会主任的女儿苟且,被主任发现硬是告他强奸,罪名成立不成立不知道,反正他最终被劳教。劳教出来找不到工作,他爹教他修理皮鞋修拉锁,然后他就在电影院门外高高台阶的下面摆了个摊儿,生意马马虎虎过得去,饿不着也撑不着。好在那时没城管。“马蜂”他爹为了给他攒钱,在城市的另一个区,也支了一个摊儿,从他家到那个摊儿,骑车子要一个多小时。他爹跑的远远的,怕抢了儿子的生意。
城市出现出租车以后,他爹凑钱,给他买了一辆夏利,于是“马蜂”就开出租,转年又娶媳妇。“马蜂”的孩子还没生出来,他爹就因为肺癌去世了。
2,“国民党”他爹
“国民党”所以叫“国民党”,是因为他有个国民党上尉军医的爹,年龄大的人说,曾经见过军医戎装飒爽的样子,大檐帽白手套。文革以前好长时间没太挨整,是因为他隶属傅作义,算起义人员。但是文革一来,“国民党”他爹就被弄去大西北,宁夏一带,不过既不是服刑也不是“牛棚”,似乎是弄到那边工作,所以他还能时不时回来一趟。“国民党”的妈长得很有味道,江南女子,皮肤白皙,腰身也好。我们有个同学醒了人事以后用色迷迷的语调夸他妈,“你妈的小圆屁股真好!”被暴怒的“国民党”用半块砖险些拍死。
“国民党”他爹每次回来,天天都要给他们兄弟姐妹上课。兄弟姐妹站成一排,垂手挺胸,他爸爸第一句话永远是,“知道怎么照顾你们的妈妈吗?”然后事无巨细,逐一讲解逐一告诫。睡觉前帮妈妈准备好烫脚的水,热水袋要提前半小时放进妈妈的被窝儿,阳光好的日子要帮妈妈晾晒被子,妈妈下班前要煮好粥,不能凉也不能太热,等等等等。“国民党”不是个好枣子,在外面鸡鸣狗盗的,但是无论怎样疯,每天到了该做饭的时间,总是飞也似的跑回家。他爹回西北以后,国民党必须每两周给他爹写一封信,向其报告他们是怎样照顾妈妈的。复习高考的时候“国民党”向我等请教作文之法,我说你天天写信,写个作文还成问题吗?他说我那写信就是记豆腐账,做了啥事,一条一条的告诉我爹,根本不用谋篇布局修辞手法。
八十年代中,回到我们市的“国民党”他爹,开了个“老军医”诊所,专门诊治各种疑难杂症。诊所前台,那个很有风韵的中年女人,就是他妈。另外雇了两个护士。两个护士天天亲眼目睹“国民党”他爹和“国民党”本人那般殷勤地照顾他妈,便觉得嫁了这等男人真是幸福得像花儿一样,于是兵出两翼,要死要活追求“国民党”。但是“国民党”把他的干同一个车床的师傅娶了,师傅比他大六岁。老军医说,“娶谁都行,只要对人家好。”
很多年以后,我在商场碰见“国民党”,他手里牵着他那个六六三十六的老婆逛,两个人笑容均灿烂。
3,我爹
我庆幸我没有一个“马蜂爹”。不过没“马蜂爹”,并不意味着我不怕我爹。小时候对他的印象就是:他不苟言笑,很少直接和我说上一句话,还有,就是他时不时弹我脑壳一下。他不苟言笑或不和我说话,我不在意,我也很忙,很难拿出时间和他交谈,但是他弹我脑壳我则非常反感,觉得被他欺负了,心中老是愤愤不平。一般在家里被他弹了,第二天到外面,我总要找个倒霉蛋过来,“让我弹一下。”相信那些被我弹过的,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心里那份不爽的缘由。
十二、三岁以后,逢到学校假期,我爹外出检查工作,经常让我跟车走,而到了目的地以后,他根本不再管我,而是把我往下面的部队里一扔,三天五天干什么,由我自己凭兴趣去找。一般到了临海的部队我就去游泳,到了靠山的部队我就去“打猎”,“打猎”是大词,其实没真枪没熊没鹿,不过是拿个弹弓子上山瞎转悠。通常会有一两个战士带着我,安全不会出问题。
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开始醉心于穿“鸡腿裤”穿“玩闹鞋”(一种白塑料底需要系鞋带的黑色鞋子,那个年月很时髦),更醉心于和那些憧憬爱情的无知少女在大槐树的遮掩里数星星。那段时间我经常被我爹骂,他骂我“胸无大志没出息”。
77年恢复高考以后,我意识到大学是个可以憧憬的地方,鸟语花香女同学,跟当兵当工人比,天地之差。
于是我一下子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七十二小时,一天又一天,我像着魔一样准备考试。
后来我妈妈告诉我,我刚刚进入那种状态的时候,吓得她不轻,她不知道我是否正常。我妈说,“这孩子别是走火入魔了吧?”我爸爸笑了笑,告诉我妈,“买肉,红烧肉一大碗,只要他正常吃,他就没异常。”据说我手不释卷,吃了大半盘红烧肉,而后我爸爸给出的诊断是,“正常,只是人生有了目标。”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前,我爸爸亲自把我带到那个他经常去理发的理发店,对其中一个跟他熟悉的老师傅说,“把这小子的脑袋剃成规规矩矩的平头。”大学三、四年级在学校,我一直保持一头披肩长发,我喜欢在足球场上奔跑起来长发飘飘的感觉。脑袋剃平回到家,我爸爸对我说,“你走进社会之前,我只告诉你四个字——沉默是金,你记住了,实践了,就是宝。”我原本就不是一个嘴上很贫的人,有了这四个字的训诫,我的话就越发少,经常是话到嘴边,想想这四个字,便克制了不说。回头想想,混中国的社会,这是个四字箴言。
什么样性格的父亲都有,但是只要是父亲,就会给我们留下不可磨灭的东西。澳洲的父亲节刚过,仅以上面几个片段,献给那些或老去或逝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