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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粗拉,干不了细活。像暗恋这种在心里穿针引线,面子上又了无痕迹的事儿,我可做不了。爱情上,我绝不是红酒,色暗味浓,细润绵长;更不是干白,清烈含蓄,进退有序。我是一瓶汽水,在少年手中,一摇,就四处喷浆。
但,做人惨就惨在与人比,汽水就偏偏常碰上红葡萄和竹叶青,直显得清爽有余,回味不足。少了一层青涩的底蕴,缺了一道月落的背影。
我还真有几个朋友喝醉过红葡萄和竹叶青。
小Z是我大学同学,文人,喜欢写字儿。
知道他喜欢一个女同学是一件意外的事儿。一天傍晚,有人听到宿舍后的松林里传来一阵吵闹。推窗望去,却是Z和他最好的老乡和朋友。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朦胧中,好像两人还互相推攘了几下。同学们很奇怪。回到寝室,他俩还铁青着脸,谁也不理谁。后来,Z的朋友就喝醉了,坐在床沿失声痛骂。这时,我们才知道,Z恋爱了,害相思了。可惜,那个她却并不知道。两个朋友吵架的原因其实极其简单。朋友和那个女生在一个实验小组,只有三个人,有时就难免约在一起讨论个什么,有时也在一起嘻嘻哈哈,开开玩笑。没想到,这却让Z很受不了。理性上,他知道老友不会高贵到横刀夺爱,或低贱到偷摸翘行。可感性上,爱情这事儿,翘行的又不多是熟人和朋友吗?
为了这个女生,为了这份黑夜里一点点火柴光都没有的爱情,Z每天一首诗,三天一封信,笔记也积累了一大摞,可就是没寄出哪怕一个字儿,也没在江水里扬起手放出一条纸船。临考研究生之前,他变得异常多话,渐渐出现了幻觉,幻听和躁动,最终染上了轻微的精神分裂征。毕业后,他分回了家乡。结了婚,又离婚;再结婚,再离婚。他的女人们发现,他心里最牵挂的是另一个遥远,又懵懂不知的女人。
工作时,有一个朋友D,个小瘦削,是一位内科医生。他喜欢上了同科的一个小护士。小护士娇小漂亮,一双大眼睛纯真迷人,很多人追。D想了她几年,就是不敢追,有点儿自惭形愧。看着小姑娘换了几个男朋友,可他怎么努力也张不开口。他特别渴望小护士向自己提医学问题,这样,他就会铺展才华,极其详尽地解答。他还想问几个刁钻的问题去考考她,看她发窘,看她耍赖撒娇要答案的样子。这样,他就可以兴奋几天,可以在回宿舍的路上,在读书之中,在睡床上,甚至在梦中,把每个细节反反复复地咀嚼回味。
他和她住在同一层楼道里。他从上床换到了下床。每天估摸到点了,就打开门,放下门帘。D能从众多的人声中辩认出小姑娘上楼的脚步声,还可以认出她的一双小腿,在布帘外款款走过。
可后来,D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小姑娘领走了。
那段时间,D失魂了,心空了。花了大半年的时光,他才把自己找回来。
他落下一个毛病。
每年的那个日子,就是他的清明。他的心情就会消沉几日。什么也不愿意做,什么也不肯做,像过斋月一样。
前两天,有一个大学同学打来电话,说明年一定要回母校团聚。我问他,为什么必须? 他倒爽快,必须得回去,一定得回去。情凝生玉,就想见一见当年的梦中情人,现在长什么样子了! ?
我的下巴差一点儿掉在地上。
都三十年了!
暗恋,于我是隔路人。我虽不懂,但我欣赏那静寂无言的美,旷野中的那一片纯。暗恋是一种阴柔的美,是在心里盖的一间草屋。纸窗上映着一朵含苞未开的玫瑰,书信里夹着一枝色彩斑澜的未寄出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