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位虽卑，未敢忘国/故里行3

位虽卑，未敢忘国

老钱

07/13/2013

我在73年从农插队回城后，曾在南京市汽车运输系统工作了5年；直至77年高考进入大学。在工人生涯的最后一年，是在“七。二一工人大学”度过的。这次，在我们工大同学的聚会时，我们在分别将近35年后，第一次再见。李冠军，就是我在工大的一个同学。当时，他来自南京市运输公司的一个车队。后来，他从运输系统转到了公交系统，至今，还是第一线的公交驾驶员。 

席间，李冠军谈到了，他一直在写文章。这立刻引起了我的关注。谈了他的一些写作，发稿，获奖的故事和经历后，他讲到了他的一篇论文，《w省时公交》，以及其中的曲折。他的文章提出了大城市公共汽车最佳布线设站的思想。我立刻感兴趣起来，也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他说，现在的公交路线设置和站点的安排，是很不合理，很浪费的。浪费资源，浪费乘客的时间，增添城市公交的堵塞和混乱。现在，北京市有近九百条公交汽车线路。南京市有二百多条公交汽车线路！线路是越来越多，结果却是，交通越来越拥挤，民众出行越来越不便利，“中国式过马路”无法遏制，交通事故越来越多。。。 

关于南京市公交线路的极其不合理到荒唐糟糕的程度，可见后面的附文，《要么车不来 一来就浩浩荡荡》（《现代快报》,2008-10-17，A13版） 

那么，应该怎么设置安排城市公共汽车线路呢？ 

他的理论要点如下。没有耐心的读者，可以跳过。没有实践的基础，隔行如隔山嘛。 

1. 一路一线。“横竖交叉”，线与线只有交点，没有同街而行的，不允许一条街道上，有两路，或更多的公共汽车经过。

2. 末端设站。汽车站应该设在，每段街道的末端，即交通灯前/下。 

根据这两条原则设置的城市公共汽车系统将是最优化的。进一步的解释如下。 

1. 一路一线，极大地减少了道路拥挤。想象一下，这样形成在任何一段街道上，只有一路公共汽车，也顶多只有一个车站。这将是多么的清爽简约。闹市区的主要街道上，公交车的流量就减少了，均匀了，堵塞也减少了。以南京的南北中轴线为例，北起中山码头，中山北路至鼓楼，变名为中山路至新街口；然后变名为中山南路直至南京城 顶南端的长干门。在这样一条城市的中轴线上，现在，拥挤着16路，31路，32，33，34，35，67路。。。100路。。。 

2. 一路一线，让城市内的任何两点间，都是顶多是转一次车，一横一直，或者一直一横，就可以到达了。有人会反驳，在那些客流量最大的，城市热点间，他本来可以一趟车就能到的，这样来就不行了。。。对于这样的批评，最好的驳论是，如果，从市中心向外，建立一条螺旋线的公交线路。。。这样，一条线路，可以连接城市里任何两点，100%地无需换车。这个驳论，显然是夸张的。但是，其道理却是很雄辩的。所以一路一线，肯定是会给一些人增加了不便。但是，这是会带来一个极大的，全社会的综合效益。 

3. 末端设站，所有的车站都设置在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前，极大地便利了市民专车的代价。下一站在哪里？向左去，就是直行过街，必是；向右去，就是右转横过街，必是。想都不要想，而且是最短的转车距离。现在，很多城市的繁忙十字路口，都建设了环形过街天桥，或者是地下通道。这样就，极大地减少了“中国式过马路”。极大地减少了交通事故。就是对人的极大关怀，对生命的极大尊重！ 

4. 与末端设站相对的，就是每段街道的中点设站。为什么会形成的呢？就是因为，不是一路一线，而造成了一个车站上，有很多路线的公交车集聚，因而造成了车站就是交通拥堵的关键点。这就又迫使车站的设置，要离开十字路口。最后，只能是选择在街道的中点设站。甚至，一段街道要增设至两个车站。这也是引起“中国式过马路”的一个重要原因。眼睁睁地看着街对面的公共汽车，就要错失，我也不得不“中国式过马路”。我太有体会了！ 

李冠军用经纬的概念来描绘城市的街道布局。按照他的研究和数据，南京市城区可划为6经9纬，只要40路公共汽车就可以取代现实的200路，就好了。而25经13纬的北京城区设置70路公共汽车就足矣了，无需现在的890路。 

“一路一线”和“末端设站”只是他的论文的核心论点。是一种理论优化。实际情况会是复杂的。考虑到“昼夜变化极大且早晚如潮的客流”，还要加上，“及时介入或退出，与路相交为主的各类分流之线”等各种辅助措施，才能达到，“寻站便捷、侯时合理、避挤有效、车程最短、避扰有效，且线（路）交点间最多（就站）换乘一次”的最佳结果；等等。。。他的论文还有更多的内容和方略，我这里，就作一个简单介绍而已。 

对于不在此行的人们，没有实践基础，可能是隔行如隔山。一开始，我也读不懂，很难读下去。李冠军专程来给我解释了半天，我才忽然开朗，大叫精妙，完全折服。 

多么显已而见，而又被那么多的人们，特别是“肉食者”，那么长期忽略，视而不见的真理啊！如果，城市规划者们，领导们，都理解了，并实行之，将是多么巨大的，全社会的综合效益啊！ 

李冠军带着他的论文去高校交通学院与专家学者讨论，得到了支持和赞叹。上北京与同行们交流。他的论文被中国最高的权威杂志《城市交通》接受，一审再审，后来被退稿，查询号2007340。 

他的研究成果还是得到了社会，谋体的肯定，较早的可以见于《金陵晚报》，2007-11-18（04/A叠 重点新闻），司机提出惊人观点 全城公交应减少至40条线路。最近的可以查到新浪2009/11/27视频，南京“公交省时方案”可行吗，和扬子晚报2012/12/28的文章

在人类前进的道路上，任何新生事物，都会引起利益的冲突。既得利益，部分人的私利，是任何进步的最大阻力。从附文《要么车不来 一来就浩浩荡荡》可以看得明明白白。一方面，公共资源不够用，相当的紧缺。同时，大量的公共资源确被错误配置，被惊人地浪费着。当然，就会有人不喜欢他，说他“吃饱了饭撑的，没事做。。。”所能庆幸的是，时代总算进步了，不至于因此得罪人，惹祸了。

我听着听着，眼睛都开始模糊了，我被深深地感动了。一个普通公交驾驶员，凭着多年的枯燥无味，重复操作的驾驶实践，行驶着，观察着，体验着，思索着。。。一个新思路产生了，升华了。。。体现着一个普通劳动者的责任感，使命感和智慧。。。 

我想起了陆游的诗，

病骨支离纱帽宽，

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

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

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

夜半挑灯更细看。

这真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啊。。。 

我也突然联想起鲁迅《一件小事》里的名句：“一个身影变得越来越高大，。。。” 虽然引用在这里，并不完全贴切，不是相同的情况。但是，我的感动，我的震撼，是类同的。 

我很自然，也很坦然地问了一个傻问题，“你为什么要怎么执着？” 

李冠军用他特有的真挚眼光看着我，问，你知道白岩松吗？我说知道，白岩松是央视主播，以直言著称。李冠军说，这是他从白岩松那里得到的启发。有一次，别人问白岩松，为什么能这样勇敢地说真话说？ 白岩松答曰，只是为了“捍卫常识”。李冠军说，“我也就是‘捍卫常识’而已”。 

真的，在这个时代和国度里，许多常识被抛弃了，被颠覆了。有些常识都变得无人所知了；有些本来只是常识，却变成了高明的见识；有些常识，甚至被有意识地忽略。常识就是真理。说真话很困难，常识要捍卫。就像在常年雾霾的环境里，经常被混沌窒息着，新鲜空气都是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