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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东南高中打钟的蔡老师,是一九四九年解放前,上海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英语讲得很好。
蔡老师会讲英文,让我打小就对他非常敬仰。直到我历尽万重艰难,进入了东南高中,才有机会和蔡老师接触,才有机会对他直接观察。
老师们,学生们,社会上各界人士,男女老少,都叫他老蔡。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叫蔡和乾。大家只知道,他就是打钟的老蔡。因为自从他调到这所高中以来,他在这所中学的主要工作,就是打钟 (敲钟)。他从来没有进过教室,从来没有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上过课。
由于长期受到压迫,倍受各界人士歧视,蔡老师平时显得非常木讷。他头发稀疏,总是在胸前抱着一口老式旧铜钟,穿着一身灰色或是蓝色的中山装,戴着酒瓶底一般的高度近视眼镜,国字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苦笑。穿着一双绿色解放鞋,眼晴不敢直视前方,上眼睑压低,只是低视着脚步的前方,不紧不慢的走着。每当遇到那些数不清的鄙视不敬的目光,面对那不停的老蔡老蔡呼唤声,他没有什么反应。厚瓶子底眼镜后面,是呆滞的目光,脸上是无动于衷的表情。他对外界的不反应,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可谁知道老蔡他所经历的沧桑?
一直到恢复高考后,蔡老师才有机会走上讲台,教过我们班几个星期的英语,也就是教教元音和辅音发音。那是我进大学时,所具有的英语知识水平。
高考恢复后的最初几年,英语不是必考科目。考生英语高考分数,不算入高考总分,只供院校录取招生时参考。
还记得那年十月末,霜降过后,已经日趋寒冷。我们这些毛孩儿高中生,因为开门办学,驻扎在离学校二十多里的山村,每天白天上山砍茅杆,下午下山将茅杆送到收购站。茅杆是造纸的优质原材料。
大约十一月中旬,学校领导决定,提前结束开门办学,结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活动。全体同学立即回到学校。休息一周后,全校文化课摸底大考试,按成绩总分多少,分重点班普通班。我们很快将参加高考,学生们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大学。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我赶上了高考早班车。
对蔡老师的歧视,并没有因为恢复高考而消失。学生们对蔡老师没有尊重,我能感觉到,蔡老师在讲课时,有些畏首畏足,压不住课堂,教学效果也不佳。但蔡老师那美式发音,令人难忘,至今仍让人回味无穷。
父亲总是教导我,一日为师,就是老师,要尊重老师。他要求我叫他蔡老师。不要叫他老蔡。
人们大多只知道他从上海来,几十年如一日,负责学校的打钟。钟声的不同节奏,决定了上课,下课,劳动,早操,集合,吃饭,就寝,熄灯。
蔡老师责任重大,时间要准,钟声节奏要正确。蔡老师工作勤勤恳恳,从不出错。可他遭遇到的,常常是领导,同事和学生们鄙视的目光。
看着一些同学直呼老蔡老蔡,对蔡老师没有应有的尊重,我常常很不理解。因为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路上来,虽然不上什么课,长期开门办学,娃娃同学们个个争当红小兵,但对所有的老师,还没有见过谁直呼其名的。
一次路上遇到蔡老师,我清晰的叫了一声:蔡老师。
蔡老师永远不变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紧张,那洒瓶底子般的眼镜后面,那木讷的眼神里似乎很疑惑。
也许是多年来,早已习惯了老蔡这个称呼,因为这是他的唯一被叫的名字。一声蔡老师,就让他困惑不解。
第一个寒假很快就过去了。开学的前一天,我带上干粮到了学校。在学校门囗,碰到提着行李袋子的蔡老师。
蔡老师好!我叫了一声。
这次,蔡老师回应了我:我是回家探亲归来上班。
我很高兴:蔡老师,您去上海回来了,坐船沿江去上海的吧。
不是去上海,是宁波。我是宁波人。从宁波坐火车到南昌,再从南昌坐汽车回来。蔡老师接着说。
从此以后,我每次见到蔡老师,都会给他一个微笑,他偶尔也会给我一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
我明白,蔡老师,已经不习惯于大庭广众之前,被称呼为蔡老师。他已经习惯了被称呼为老蔡。
蔡老师的宿舍,就夹在两个学生大通铺宿舍之间。学生宿舍是一排十间砖瓦房,每间可以容下三四十个学生住宿。宿舍门前是一条排水沟,也是一条排尿沟。晚上起夜的学生,就对着沟排泄。春末夏天,宿舍门前,尿臊冲天扑鼻,蚊子苍蝇腾飞。
在学生宿舍之间,有两个小间,是老师们的宿舍。蔡老师住一间。
春天,蔡老师的宿舍,来了位50岁出头的妇人。妇人穿着整洁,干净利落,头发疏理得光滑极致。我和她打过招呼,她很爽快的告诉我:我是蔡老师的爱人。
她是蔡老师的夫人!真是为蔡老师高兴,有这么美好的夫人。他在东南高中几十年,神情木然,人们总以为他是老单身。那个年代,谁会嫁给他?谁会让他作嫁衣?
大学毕业后,回东南高中,不见了蔡老师。命运坎坷的蔡老师已经退休离去,带走了他在东南高中的几十年沧桑!
东南高中的上空,至今仍然回荡着蔡老师的敲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