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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法”是党的理论、道路的核心。党在不同时期的对同一事物(事务)的不同提法,表现了党对形势所做出的不同判断和策略,这个,熟悉中共党史的人基本都知道。当然,“提法”的最终拍板权在最高领导,但是一个“提法”从酝酿到出笼,不同的领导人却有不同的工序。大致,像毛、邓这类比较强势、威权的老一辈领导人,是自己先拿出一个提法,让底下的御用文胆去理论化、体系化,比如毛泽东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邓小平的“摸着石头过河”;后来的江泽民、胡锦涛相对要稳重一点,往往是自己拿出一个想法,让底下的智库去深化、打磨,然后吹风试水,成熟后再形成“提法”,比如江泽民的“三个代表”,胡锦涛的“和谐社会”。
我前文说过,习近平是一个有浓厚个人风格、逐步由亲民秀向威权领袖转化的领导人,他上任后推出的种种“提法”的工艺流程,在不同阶段也有所不同。前期是江、胡风格,由文胆揣摩上意打磨提出,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到了后期,则是习近平自己先行抛出,让御用笔杆子去润色完善,近期横空出世的“红色基因”,就属于这种情况。
中国的传统文化很讲究“法统”,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僭位者是不被承认的,被称为“伪”。《史记》中的“本纪”,就是用来记载国家法统正宗传承的轨迹。我曾经问过好几位搞历史的笔杆子,为什么都是称“王”,项羽入“本纪”而陈胜吴广入“世家”?结果没一个说到点子上。这里顺便也给给各位普及下:陈胜称王时二世还在,法统在秦,陈胜只算王侯,所以入世家;项羽称王时秦朝已灭,项羽为霸王,节制众王,刘邦为属下汉王,法统在楚而不在汉,所以入本纪。毛泽东虽然号称反封建,其实正统观念还是根深蒂固,所以一定要奉孙中山为先驱,要保留一个民革,率领诸党派公推共产党执政,表明自己的政权虽然是枪杆子打下来的,但那属于吊民伐罪,江山来历还是有法统可循的。
和历代帝王泰山封禅表明继承法统类似,江泽民以后的领导人,上任之初都要去参拜中共取得全国政权的出发地西柏坡,表明自己正宗传人的身份。习近平当然不例外,不过他的心情和前两任显然不一样。江、胡的心情,应该是这江山终于拿到我手里了,而习近平的心情则应当是,这江山终于回到我手里了。“拿到”和“回到”,其中大有不同。
没和红二代们一起吃过饭、喝过茶、打过屁的人,很难了解红二代们那种天经地义的“江山意识”和使命感。“文革”结束,一批老干部解放,星散在各地的红二代们重新聚首北京,那种扬眉吐气,那种“终于轮到我们干一番事业了”的激情,不在一起喝到面酣耳热是感受不到的。“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干,谁干?”毛泽东当愤青时写下的豪言壮语,正是刚刚“解放”的意气风发的红二代当时心情的写照。
红二代们生在红旗下,长在中南海,是“红色基因”的天然传承者。不过根据遗传学规律,基因是会变异、会分化的,而且环境还会使同样的基因表达出不同的性状,这个太专业了,不深说。红二代在“第三梯队”不同的卡位,确实出现了严重的分化。本来,他们处于不同的生态位,应该互不影响,在江、胡时期,也确实如此,但是习近平上台之后,情况不一样了,习近平在恢复“党管武装”传统的同时,也要恢复“党管经济”的传统,政、经两者之间,发生了生态入侵,于是撕逼开始。
2015年的经济政变和随后雷霆般的金融反腐,大家都看到了。权、贵之间撕逼,权力当然更占上风,但是长期撕下去,毕竟不好看,有必要高喊“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所以“红色基因”既是一种昭示,也是一种喊话,告诫诸君,咱们有同样的基因,本是同根生,要有江山意识,别闹了!
习近平本科学的化工,博士念的马列,对遗传学不熟悉,不知道基因这个东西太复杂、太靠不住,基因能否稳定传承、顺利表达,育种学家都不敢打保票,何况“红色基因”又和隔壁的“长白山血统”太相似,引人联想,是一个失败的“提法”。好在习近平比较动态, 刚上任时走亲民路线吃包子,落下雅号后立马收手走威权路线,反而顺风顺水。”红色基因“这个”提法“既然已经面世,君子一言,岂能收回,估摸着今后会逐步收缩,限于军队使用吧。